所有由Editorial Team发布的文章

中国能否离开世界?

Reading Time: < 1 minute

作者:安梁

原载:《江湖眼》微信公众号

有人说,这次疫情是对中国和世界的一次压力测试。在测试两个问题:第一,中国能否离开世界?第二,世界能否没有中国?

安梁觉得,如果不联系历史和现状,这就是两个伪命题。

第一,中国当然可以离开世界。在过去3000多年,中华帝国一直屹立于东亚,而且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天下的中心——中央之国。在明清两朝,甚至有超过200年的时间,朝廷明令片板不可以下海。1757年,大清乾隆皇帝虽然开放对外贸易,以示隆恩,也仅允许广州一口通商。1949年到1978年間,中国也是准封国时代。如此绵延几千年,中华民族也一样活下来了。

第二,世界当然也可以没有中国。大英帝国的第一次工业革命,欧美的第二次工业革命,乃至1950年代兴起的第三次工业革命,也就是创造了电脑、手机和互联网的时代,中国大陆基本上是缺席的,在没有中国参与的前提下发展起来。

真正的问题是以下两个:

第一,我们中国人是否愿意离开世界?第二,我们能否离开世界?

目前的客观背景是,此次疫情已经席卷全球206个国家和地区,截止2020年4月8日23时,全球确诊感染新冠病毒的人数已经超过140万人,其中海外1364326例,中国83190例,美国确诊病例累计超过36万人,死亡逾万人。

在疫情的冲击下,全球195个国家的320万亿美元的总资产,已经跌去了140万亿,几乎是上千年来人类所积累财富的一半。

因此,美国《外交》杂志发文断言此次疫情将:“导致政治和经济权力的永久性改变”;德国总理默克尔说:2020年将是人类永久的分水岭;如果最终证明病毒是人工合成而非自然的,始作俑者付出的代价将比二战还惨,比东条英机还惨;连俄罗斯总统普京也说,他将下令调查(病毒是否人工合成的问题)。

对于第一个问题,安梁相信,1980年以前出生的人,那些对锁国时代物质匮乏有印象的人,不会愿意重返锁国时代。而在与世界接轨之后出生的80后、90后、00后,可能暂时没有痛感,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所以,安梁相信,至少60%以上的中国人,不会愿意与世界脱节。

至于第二个问题,则要问世界对中国的依赖程度有多强?很多人认为,中国是全球唯一具备联合国所列工业产品的国家,中国打一个喷嚏,世界就要发抖。而且这次疫情在欧美爆发以后,暴露出欧美的口罩、药品和医疗物资都严重依赖中国供应链。所以,疫情爆发对全球产业链和供应链都造成强烈冲击,显示出中国的重要性。

但从美国特斯拉公司、通用公司迅速生产出呼吸机,雅培公司生产出高灵敏度的检测仪,美国检测试剂已经更新了7代。甚至原来几乎没有口罩生产能力的中国台湾地区,也很快就架设起62条口罩生产线,不仅满足了自己的需要,而且可以出口支持其他国家。

这些事例说明,以前基于成本优势而集中在中国大陆的供应链,可以很快被替代。所以,世界对中国供应链的依赖是可以迅速替换的“弱依赖”。

同样,过去三十多年,中国的发展是建立在一个开放的国际市场之上的,我们从全球获得资金、技术和原材料,然后用我们庞大而优秀的劳动力,在中国形成了“世界工厂”,为全世界生产产品,并供应国际市场。

2018年,全球进出口贸易总额39.34万亿美元,其中中国的进出口贸易总额4.62万亿美元,占全球贸易总额的11.75%,仅次于美国居第二位。中国有6000万劳动力直接被进出口企业雇佣,而间接雇佣的人数超过一亿人,也就说有1.6亿中国人直接或间接为进出口服务,他们身后至少连接着5亿人口。如果没有国际贸易,这些人的饭碗马上会受到影响。

所以,过去三十多年,中国经济成长的三大动力:投资、出口和消费,其中出口是核心。没有出口带来的收入,我们就没有钱来投资和消费。

虽然中国贸易规模非常大,但是贸易顺差,也就是赚钱的国家,主要来自美国、日本和欧洲等发达国家。中国对国际市场是“强依赖”,而且主要是依赖美国、欧洲和日本等发达国家。

根据中国海关数据,2018年,中国出口总额2.48万亿美元,贸易顺差3517亿美元,对美国的贸易总额6335亿美元,贸易顺差3233亿美元,为全国贸易顺差总额的92%,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来自美国的贸易顺差,中国外贸顺差就只有284亿美元。

欧盟是中国最大贸易伙伴。2018年,中国和欧盟的货物贸易总额6822亿美元,其中出口额4086亿美元,贸易顺差1351亿美元。

日本是中国第三大贸易伙伴,2018年的中日货物贸易总额3175亿美元,其中出口1735亿美元,贸易顺差295亿美元。

中国对美国、欧盟和日本三个主要经济体合计贸易总额23593亿美元,占中国对外贸易总额的51.06%,其中贸易顺差总额4879亿美元,为中国贸易顺差总额的142.58%。如果扣除这三个经济体的贸易顺差,中国外贸就会出现1361亿美元的贸易逆差。那么,我们原来利用顺差赚取的美元,进口原材料所进行的国内生产和消费的良性经济生态循环圈,就会瞬间消失。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了从美国、欧盟和日本赚取的美元,中国的所有行业都会受到严重冲击。中国是全球最大的芯片、石油、粮食、铁矿石、铜矿石的进口国。

根据中国海关的数据,2018年我国进口芯片数量为4175.7亿件,进口金额达到3120.58亿美元,中国进口芯片主要来自美国、韩国、日本和中国台湾地区。如果没有了进口芯片,包括华为在内的主要电子企业就要关门。

中国对进口石油的依赖程度为67%。2018年,我国进口原油46190万吨,耗费2402.62亿美元,原油主要来自中东。如果没有美元购买原油,不仅中石油、中石化等没米下锅,整个石化工业都会熄火,而且我们的汽车也只能留在停车场了。

2018年,经中国海关正规进口的粮食1.085亿吨,其中大豆8803万吨,中国粮食缺口至少在20%以上,进口总金额1371亿美元,主要来自美国、加拿大、巴西等国。这个数据不包括中国海关查获的1300万吨粮食和肉类。如果不进口粮食,中国的肉类价格至少再涨一倍,全国缺粮两个月以上。

2019年,我国从澳大利亚、巴西等国进口铁矿石10.68亿吨,耗资1015亿美元。如果没有进口的铁矿石,不仅所有钢铁企业要关门,所有使用钢铁的企业和房地产行业也会受到重挫。

石油、粮食和钢铁是中国国有企业的主干部分,如果没有美元进口这些原材料,中国的国有企业也会接连倒闭,无一幸免,中国经济也必然崩溃。

所以,要维持中国经济稳定持续运转,让中国人有饭吃,有工作,有钱赚,至少我们手里需要有8000-10000亿美元从全球购买我们工业和日常生活所需要的原材料。

虽然截止2020年4月7日,中国的外汇储备仍有30606亿美元。但是,根据中国外汇管理局的数据,截至2019年末,中国大陆全口径外债余额20573亿美元,其中5000多亿美元需要在未来12个月内偿还,因此扣除外债之后,中国外汇储备仅余10033亿美元。

另外,在中国的外资企业有超过1万亿美元的净利润。根据中国法律规定,它们随时可以撤离中国。因此,一旦国内外营商环境恶化,外资随时可能撤走。由此可见,中国外汇实际上已经没有余粮。

一旦贸易现金流无法平衡,甚至出现1000亿美元以上的贸易逆差时,中国立即就会出现排山倒海的经济内卷与衰退。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中国能否离开世界的问题,而是国际市场是否愿意继续对中国制造敞开大门的问题。

国际市场的领导者是美国。自从2018年中美开启贸易争端以来,中美关系,以及中国的外贸形势都变得日益复杂,幸好在今年1月15日中美两国签署了第一阶段贸易协议。但在疫情爆发以后,两国关系再度紧张,并为病毒来源问题上升到外交层面,还触怒了特朗普总统。

4月7日,特朗普在每日疫情简报会上,公开宣称,将“强有力地阻止”美国向世界卫生组织(WHO),提供资金,因为该组织持有“以中国为中心的立场”。美国、英国、法国和印度等八国已经有一些高级别政客公开要求中国赔偿此次疫情给他们国家造成的经济损失。

不管中国如何接招,要与美欧等国家恢复之前的合作关系,都需要我们的官方和民间做很多有益的协调促进工作。

还是那句话,只有与国际社会紧密合作,加大对外开放和对内改革的步伐,我们才能渡过此次疫情的难关。

没有美国,这世界究竟该多美好!

Reading Time: < 1 minute

转载于《乾坤朗朗》

全世界反美反帝的人们,常常在网络感叹,这个世界,如果没有美国,该是多么和平美好!

今天,我们不谈空洞的概念,只来客观展示事实:我们生活中,那些东西来自于美国人的创造?如果真的没有了美国,我们的世界、我们现在的生活,会缺少啥?会是啥样。

就从我们手里的手机说起,从它所涉及的、通讯方面的科技发展脉络谈起:

自古以来,人们的通讯,靠嗓门喊,靠信鸽传书。即便回去100多年,如果你说可以和千里万里外的人通话,会有人相信吗?

改变这样原始状态,是从美国人贝尔发明电话开始。

我们的中学教材,这样描述:初三《历史与社会》第75页,关于“19世纪的科技与文化”中:“美国人贝尔发明电话,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类的通讯方式。”

在贝尔的基础上,人类继续在通讯技术上推进。下一步,是摆脱电话线的束缚。1906年,美国人菲雷士特,对二极管加以改进,研制出三极管,别小看这看似小小的一步,却是人类在打开电子时代大门中最重要的事件,无线通信成为了可能。美国人菲雷士特,当之无愧地被称为:“无线电之父”;

1948年,美国工程师项农,发表“通信的数学理论”学术论文,系统地理清了通信的基本理论问题,由此奠定了信息论的基础;(当然,大多数低维不学习人群,捧着手机也弄不明白这些理论问题。)

我们现在已经一天也离不开的手机,最早,是由美国贝尔实验室,于1940年发明的战地移动电话发展而来;1973年,美国摩托罗拉工程师马丁·库颇,发明了世界上第一部商业化手机;第一代智能手机iPhone,于2007年由美国苹果公司发明推出。

可以这样说,我们现在使用的所有通讯手段,从理论到实际产品,都发明自美国,没有美国,我们根本就没有在手机上咒骂他的机会。

环顾我们家中,那些天天都离不开的电器,美国人发明了哪些?

美国人发明了:

电视机,收音机,录音机,录像机,微波炉,洗衣机,空调,冰箱。。。。。一句话来说:你家里的所有电器,很难找到不是美国人发明的,大部分基本都来自美国人发明。

如果你足够口舌伶俐,你可以尝试,一口气念出下面这一段美国人的发明:

第一个交通红绿灯、彩色电影、首次成功地进行玉米杂交、立体声技术、橡皮膏、推土机、收音机调频、电唱机、烤面包器、彩色胶片、袖珍书、原子弹、发现钚、大型计算机、同步加速器、电子、全景电影、宽银幕影片、发明环境学、超导现象、互联网、电脑、手机、电灯、电话、电报机、留声机、电视机、彩色电视机、发电机、飞机、洗衣机、空调、汽车、剃须刀、电影、蒸汽机、雷达、电唱机、彩色胶片、可的松、尼龙、牙刷、凝固汽油、微波炉、隐形眼镜、信用卡、抗麻疹疫苗、口服避孕药、脊髓灰质炎疫苗、彩色录像带、盒式录象带、抗肝炎苗、三角形滑翔翼、彩色复印机、创立基因工程学、防滑轮胎、首例输血、建成第一座摩天大楼、家用电冰箱、首例基因手术、哈勃太空望远镜、真空电子管、收音机、心脏起博器、激光、工业机器人、夸克模型、板块构造学说、智能机器人、通用微处理器、第一个光纤通信实验系统、第一台小型电子游戏机、第一代无绳电话系统、美国五角大楼首创因特网、电视电话、世界上第一颗试验性气象卫星、世界上第一颗氢弹、生命遗传的基因物质——DNA的双螺旋结构模型;、数字式电视机由美国研制成功、世界上第一台多媒体电脑、建立在因特网基础上的环球网(万维网)、复印机、塑料、无线电广播、。。。

远的不说,就算这100年吧,我们看看这100年,美国怎么样象母鸡下蛋一样,不断发明创造出这个世界本来不存在的新事物,为人类进步、为世界文明,究竟贡献了些啥。

当然,更远也没多少,美国可没有悠久的历史可以炫耀,它存在在地球,就不过200多年。

1901年:我们的爱国英雄义和团,在扒铁路砍电线杆时美国芝加哥人费希尔,设计制造了世界上第一台电动洗衣机。全世界的妇女,终于从洗衣的繁重家务中解脱出来;

同年,美国企业家和发明家金.吉列,发明保险剃须刀。今天的男性,都还在使用,天天离不了;

1902年:美国开利博士为纽约布鲁克林的一家印刷厂,设计出了一套空调系统。人类终于拥有了夏季调节气温的能力,不然,你的夏天,会那么惬意?

同年,美国纽约建成世界第一座摩天大楼。想不到吧,我们今天许多人津津乐道的现代化标志,米帝在义和团时,就开始玩了;

1903年,美国赖特兄弟,驾驶着自己设计制造的飞机,飞上了天空,这是人类航空史上,首次实现了自主操纵飞行;人类亿万年象鸟儿一样自由飞翔的梦想,实现了;

1906年,美国人李福里斯特 (Lee de Forest)发明真空电子管,成为真空管收音机的始祖;

同年,美国人富珊登发明了无线电广播。第一次从马萨诸塞州海岸发送出无线电波信号,现在众所周知的无线电广播,就这样诞生。谁想到,这东西,后来成了希特勒、三鑫们愚弄屁民的洗脑工具;

同年,美国人库奇力,发明钨丝灯。

同年,美国开设SOS无线电紧急呼救信号;

1907年:美国人克莱尔,成功地进行了首例医学输血;人类的生命,多了一重保障;

这一年,世界上最早的照相复印机,在美国纽约发明出现;

1908年:美国人费尔士通,发明防滑轮胎。

1909年:美国人L·贝克蓝,发明酚醛塑料的制作方法,在之前,世界根本不存在塑料,而今天,它已成了我们这个世界不可缺失的东西。

1911年:美国人埃力驾驶的“科帝斯”号飞机,首次成功降落在一艘装甲舰上。改变人类战争形态的航母,成为了可能;

这一年,中国满清王朝完蛋,我们开始剪辫子了;同年,开始实行禁吸鸦片法;又一次开始禁烟了,可惜,实际还是没禁住瘾君子们;

1913年,美国汽车巨头亨利·福特,正式启用他的汽车组装流水线,降低了成本,提高了效率,使汽车进入寻常百姓家,成了这个世纪拥有决定性影响的一件大事。同时,开启了工业生产的流水线时代;

同年,美国人在芝加哥生产的首台家用电冰箱,问世。

1913年:钨丝取得了专利,电灯在爱迪生的基础上,终于实现了使用寿命的突破,走进千家万户,开始改变人类照明方式。

1914年:在美国克利夫兰,发明出现第一个交通红绿灯。改变了人类城市交通的效率;

1917年:美国人卡尔玛士,发明彩色电影。人类的娱乐方式、文化生活,迎来新时代;

同年,首张爵士乐唱片在纽约发明出现。

同年,振动刀片式电动剃须刀由美国人西科发明;

1918年:美国人唐纳德.琼士,首次成功地进行玉米杂交。原来,粮食作物的杂交实践,这么早就开始啦;

1920年,美国发明信用卡。信用卡的出现,是自货币出现后的最大革命。

1920年,美国人塞缪尔.沃特斯,发明立体声技术。

同年,美国市场上出现胸罩,胸衣逐渐消失。这可是改变女性健康与时尚的大事;

1921年;美国人德鲁,发明了橡皮膏。

1922年:美国人泰勒和扬,发明雷达。

同年,美国人福罗斯特,在一辆福特汽车上安装了第一个汽车收音机。

1923年:美国发明推土机。

1925年:美国人阿姆斯士特朗,发明收音机调频;

同年,美国出现电唱机。

1926年:美国人耿斯巴赫造出“科幻”一词。同年,美国发明烤面包器。迪斯尼公司的米老鼠卡通形象问世,动画从此风靡世界;

1927年:伦敦和纽约之间,第一次实现电话通话。

1929年:美国科学家伊夫斯,在纽约和华盛顿之间播送50行的彩色电视图像,发明了彩色电视机。

1933年,兹沃力金研制成功可供电视摄像用的摄像管和显像管。完成了使电视摄像与显像完全电子化的过程。至此,现代电视系统基本成型。今天电视摄影机和电视接收的成像原理与器具,都是根据他的发明,改进而来。

1932年,美国研制出第一台有效的心脏起博器,这一发明,使很多心脏病人得以起死回生;如果你带着起搏器,在手机上反美,会不会。。。。

1934年:美国出现非人力的机械洗衣店。

1935年:美国柯达公司发明克罗姆彩色胶片。

1936年:美国人肯得尔发现可的松。

1937年:美国人邓普提发明超市手推车;想不到,这么简单的东西,还是要美国人来发明;

1938年:美国发明尼龙材料,制造出第一种产品,牙刷由此问世。不然,今天的我们,还会有刷牙的可能吗;

1939年;美国西蒙和苏斯特出版社,在纽约出版袖珍书。

1940年:美国制定研究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美国人塞堡和麦克米伦,发现钚。

1942年:美国发明凝固汽油。

1944年:美国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开始生产大型计算机。啊,我听到计算机这个名词,都是在50年后了!?

1945年—美国人斯潘赛,发明微波炉。

1945年,世界上第一颗原子弹在美国新墨西哥州爆炸;——这个嘛,还是没发明好些;

1946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建成第一个同步加速器,使用世界上第一个电子。

1946年2月15日:美国宾西法尼亚大学的科学家,建造了世界上第一台多用途电子数字电脑,标志着电脑时代的开始;

1946年,核磁共振现象被科学家发现,70年代以来,核磁共振技术与图象重建技术相结合,形成了核磁共振成像技术;

接下来的1947年,全世界许多地方忙着内战杀戮的时候,美国人的发明却不少。

1947年:美国芝加哥大学化学家弗兰克·利必,首次用反射性同位素碳14,准确测定了曾经有过生命的有机体的年代。碳14测年法的发明,对于考古学、海洋学和地球科学是一个巨大的贡献;

1947年:美国人徒伊,发明隐形眼镜。

1947年:美国雷声公司发明微波炉,并商业化;

1947年,第一个半导体电子增幅器——晶体管问世,成为人类微电子革命的先声;

1950年:信用卡在美国普及,“一卡走天下”的时代到来;

1951年,美国的克罗斯公司,研制出第一台实用的磁带录像机;

1952年,美国在太平洋上的马绍尔群岛试爆成功了世界上第一颗氢弹;

1953年,生物学家沃森和克里克发现了生命遗传的基因物质——DNA的双螺旋结构模型;

1954年,美国设计制造的世界上第一艘核动力潜艇“鹦鹉螺”号进行处女航,宣告了核潜艇时代的到来;

1954年发明避孕药,美国医师格雷戈里·平卡斯发明了避孕药,它是由两种抑制女性排卵的激素组成的混合物。避孕药之所以被列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科学成就之一,原因就在于它把妇女从被动的生育中解放出来从此妇女们可以自主地控制生育,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是否要小孩,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何时怀孕。更重要的是,它打破了禁锢妇女性自由的枷锁,使她们有权走出家庭参加社会工作,最终扩大妇女们在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影响。

1958年,美国人发现激光,两年后的1960年,第一台红宝石激光器诞生;

1959年,美国工程师制造出世界上第一台工业机器人;

1960年4月1日,美国发射世界上第一颗试验性气象卫星;

1962年,美国物理学家首次提出夸克模型,并预言这种非凡的粒子不仅存在,而且正是这种粒子构成了其他一切粒子;

1964年,美国IBM公司研制成功世界上第一个采用集成电路的通用

1968年,美国和法国的科学家提出板块构造学说;

1968年8月11日,一艘名叫“格格玛·挑战者”号的科学考察船开始处女航,目的是深海钻探。经过15年的航行,不仅验证了大陆漂移说、板块构造说,而且还有许多重大科学发现;

1968年,美国斯坦福研究所研制出世界上第一台智能机器人;这是人类AI时代的先声。

1969年,美国五角大楼首创因特网;人类进入互联网时代,不然,哪有你我今天使用网络的时髦和方便。

1969年7月16日,阿波罗飞船发射升空。21日11时56分,宇航员阿姆斯特朗踏足月球,他的一小步,标志着人类的一大步

1971年,世界上第一个通用微处理器问世,被称为第一代微处理器,第一台微型电子计算机诞生;

1973年,世界上第一个光纤通信实验系统,在美国贝尔实验室建成,为信息高速公路、今天便捷的互联网,奠定了基石;

1975年,美国人威廉·米勒,制造了世界上第一台小型电子游戏机;

1976年,美国第一代无绳电话系统投入实际使用,移动电话逐渐成为现代“顺风耳”;

1977年,美国研制出了中子弹,并开始投入生产和装备部队;

1981年4月12日,美国耗资100亿美元,第一次把“哥伦比亚”号航天飞机发射上天,它的特别在于,不是我们熟悉的那种一次性火箭,而是自由往返于天地间的航天器;你可以想象,比一次性的省多少钱。

1983年,数字式电视机由美国研制成功;

1984年,美国苹果公司推出世界上第一台多媒体电脑;__网络愤青,是不是该谢绝使用电脑了?

1990年,人类基因组计划开始实施,标志着人体“生命之书”掀开第一页;

1991年,建立在因特网基础上的环球网(万维网)正式露脸,这张无形之网使人们相互传递信息犹如在网中穿梭,十分便捷;

1993年,在与世隔绝的“生物圈2号”中生活了两年之久的8位科学家,平安地走出这一人造小世界,标志着美国“生物圈2号”计划首次试验结束;

1993年,美国将信息高速公路列入政府建设计划,一时间,信息高速公路在全世界成为人们最感兴趣的话题

1995年6月,美国“亚特兰蒂斯”号航天飞机与俄罗斯和平号空间站对接成功,标志着人类在空间活动中的国际合作正在成为一种趋势;

1997年,美国探路者号火星探测飞船成功地在火星着陆,开启了人类登上火星的梦想;

1997年5月11日,在历时9天的比赛中,IBM超级计算机“深蓝”以两胜、三平、一负的成绩,战胜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这次人机大战,开启了人类AI时代的新里程;

1998年6月3日,北京时间清晨6时06分,探索宇宙本源的人类第一个高能物理实验“阿尔法磁谱仪”搭载美国“发现”号航天飞机顺利升空,几千年来,人类第一次直接观测宇宙空间的带电粒子;

。。。。。。。。

后面这20多年,没功夫找资料了,见谅。其中,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影响的美国创造,就是现在手里的智能手机。

水平有限,条件有限,不可能全面,科技方面的大神,尽可以补充。

有10多亿人口的非洲、17亿人口的幕斯林、13亿人口的印度,牛皮哄哄的俄大国,全世界近200个的落后三世界国家,同期,产生了什么重大发明,为人类文明贡献了多少智慧成果,有识之士,公正的人儿,不妨列举出来,为亚非拉正义的人民争个脸。成天呼吁人与人平等,国与国等的理想主义者,要不要呼吁财富创造、文明的贡献,也要平等?

其实,谁都明白,人与人、国与国之间的财富与文明创造能力,是不可能一样的,不是每个人都挑得起200斤的担子的;这不难理解,也没人如此要求,毕竟人的智商和体力,天生就是不平等的;但是,贡献能力低的人群,对高贡献者心存感恩、对他们创造的文明成果,心怀感激,应该是生而为人的起码道德要求吧?

奇怪的是,今天的世界,却是完全没有文明贡献能力的人群,一方面在平等口号下,心安理得地享受高素质人群创造的文明成果;一方面,却是对文明创造者满怀切齿痛恨,以反文明、反创造为时髦。低能落后者,往往成了正义的化身;创造文明者,却成了邪恶反动的代名词!

人类文明的逻辑,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有人类基本良知、基本思维能力的人士,不妨闭上眼睛,想一想,没有这些伟大的发明,我们今天的现代生活,会是什么样?

新冠病毒全球大流行:我们缺乏的只是疫苗?

Reading Time: < 1 minute

作者:刘宁荣教授

香港大学SPACE学院常务副院长,中国商业学院暨企业研究院创院院长

又一次的开学典礼付诸东流,这一次春天的典礼是因为新冠肺炎,上一次冬天的典礼是因为香港动荡。不少朋友问我怎么没有看到我在新冠肺炎下的演讲、观点和文章?近两个月里,好文何止上百上千?有多少从疫情中央发出的令人潸然泪下的亲身经历?有多少发自内心的自省和思考?有多少对国家未来的焦虑和期许?我们已经好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在同一个时刻、为同一个人、为同一件事发出我们谦卑的声音,吹起我们的口哨声?而这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希望类似的悲剧可以再少些;希望我们无需生活在不必要的恐惧之中;希望这个民族无论何时都是被人敬重的。

这当然是一场灾难。庚子鼠年以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力,开始了这一场天灾,但这也是一场人祸。根据英国南安普敦大学的研究,如果武汉提前三个星期开始狙击这一病毒,仅中国受感染的数目就可以减少95%。当然这只是一项研究,而现实与数字模型之间存在的距离有时可以是如此之大!如果武汉封城之后欧美各国不会如此傲慢,而是积极合作应对,今天的欧洲和美国或许就不会面对这样的人道危机!在全球面临这样的大灾难面前,相反,我们看到的是自私与自大、嘲讽与指责、恐惧与推卸,甚至阴谋论甚嚣尘上,代替了理性的思考和应有的反思。面对这样的世纪疫情大流行的恐惧,我们缺乏的远非控制疫情的疫苗!

我们缺乏常识;我们缺乏见识;我们缺乏透明度;我们缺乏同理心;我们缺乏担当;我们缺乏反思……

我们缺乏常识

在这场疫情席卷全球时,新冠肺炎也成了阴谋论的温床。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有武汉病毒研究所病毒外漏的“泄毒之说”,有美国驻武汉领事馆留下八个可疑生化毒物箱的“种毒之说”,有美国参议员柯顿指控毒源来自大陆生化实验室的“放毒之说”,有武汉军运会期间美国兵“播毒之说”,莫衷一是。我从一开始就对阴谋论存疑,我总觉得人性虽恶,但人类的恶行还不至于如此匪夷所思。有些指控,稍微求证,就知道是胡言乱语。美国驻武汉总领事馆位于武汉新世界国贸大楼第47楼,后院在哪里?生化毒物箱又如何埋在地下1.5公尺处?谎言哗众取宠,但信者众!如果病毒来自中国的生物基因作战实验室,对病毒的认识和控制还会那么难吗?这样低水准的阴谋论竟然畅行全球!其实只要有基本常识,反智的阴谋论就不可能大行其道。

我们缺乏常识也因为我们常常以偏盖全,信息不对称。意大利专家雷穆齐(Giuseppe Remuzzi)表示早在去年11月份,意大利北部就有人染上高度疑似新冠肺炎的不明肺炎。中国的一些媒体第一时间就报道了意大利是源头的说法,让不少中国人信以为真。中国的记者还纷纷打电话去采访,他对自己早先的采访被断章取义非常不满,并指出这是教科书式的“宣传手段”。但之后他纠正中国媒体的说法,并没有被广泛报道。他还在另一个场合表示,武汉可能早已出现新冠肺炎感染,期间有大量中国人从武汉来到意大利,令意大利出现了疑似案例,由于一切来自中国的信息都不透明,才令疫情失去控制的黄金时机。其实意大利北部温州的人很多,而一月的时候,除了武汉,温州疫情也很严重。在中国就有专家因看到浙江有人感染之后,强烈建议武汉必须封城。

疫情刚爆发时,有不少人总在那里质问,美国每年季节性流感死了成千上万人,无人恐慌,世界各国没有切断和美国的联系,但美国为何要切掉和中国的联系?这是否过度反应?是否歧视中国?是否违反世界卫生组织的指引?但季节性流感有疫苗,死亡率只有新冠肺炎的十分之一,这样的事实很多人并不了解。如今看到疫情蔓延全球,纽约成为另一个武汉,大家应该可以明白每年在美国发生的季节性流感和新冠肺炎之间的根本不同。

我们缺乏常识是因为我们受制于我们有限的知识和见识,无法认识事物的真相;我们缺乏常识也是因为我们面对恐惧而惊慌失措,无法理性地看待自媒体时代所获得的虚假资讯;我们缺乏常识也是因为我们的立场和偏见挡住了自己的视线,无法走出原有的认知。

我们缺乏见识

同样在欧美各国,不少人还真的将新冠肺炎和季节性流感等同起来,根本不把新冠病毒当回事,酿成今日欧美各国沦陷的惨痛教训。在发生新冠肺炎这样的全球公共医疗危机时,不要说普通人,即便全球最顶尖的传染病专家对病毒都缺乏足够的认识,束手无策,无法预见其发展方向,至多只能依靠模型做出推算,但最终和现实也可能相距甚远。在疫情初期,不要说西方的专家,即便内地最顶尖的传染病专家都不认为这次疫情比“非典”严重。因香港的特殊地位,香港大学的专家学者敢于发声,袁国勇教授早在1月3日就警告香港政府,这次疫情极为严重,香港特区政府早在1月7日就宣布把“严重新型传染性病原体呼吸系统病”列为须呈报的疾病,卫生部门有权强制隔离怀疑患者。管轶教授是香港大学新发传染性疾病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最早发出疫情将失控的警告。

香港因2003年受“非典”的沉重打击,大家记忆犹新,不少香港人对新冠肺炎都非常恐惧,也出现了抢购潮。但在香港的西方人对此的反应就大为不同,包括香港大学中的白人学者也觉得这是类似流感的病毒,只不过传染率和死亡率高而已。这种判断一度让我觉得香港是否过度恐慌了,特别是香港医务人员以罢工逼迫政府封关的举动过激,违背了医务人员救死扶伤的伦理底线。疫情初期在香港街上也基本看不到有多少西方人戴口罩,所以在西方的华人因为担心感染病毒戴口罩也被视为怪物,不被理解还算次要,还受到白眼和歧视,甚至遭人毒打。因为在西方的文化里,只有得病的人才戴口罩,而你得病了就不该出现在公众的地方。其实西方人这样的行为也是因认知受限,而诉诸暴力的不法之徒更是蔑视人权。

这次疫情在欧美的迅速蔓延终于让西方意识到新冠病毒不只属于亚洲人,他们原先冷眼旁观,以为白种人可以刀枪不入。甚至欧美的不少医学专家初期都低估了这个疫情的风险,从意大利大意失荆州,到英国的“群体免疫”,再到美国的全线沦陷,在一定程度上都和他们对这个病毒的有限认知有关,说难听点就是无知。因此政府不敢与普通民众的认知相左,轻易做出封城的决定。医学界本身也存在完全对立的看法,直到伦敦帝国理工学院流行病专家尼尔·弗格森团队的研究报告做出了令人恐惧的预测之后,英美两国政府才改变被动的应对策略。这份研究报告警告,如果英美两国不积极应对,英国将会有超过50万的人死亡,而美国将有220万人死亡。即便如此,牛津大学的研究团队在此之后还是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认为新冠病毒在英国已经传播了一个多月,大约一半人口已经获得了实质的群体免疫能力。

全球在应对这个新型病毒的侵袭时,因为知识不足,做出了不少错误的判断。在疫情初期,对病毒的严重性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在获得人传人的证据之后才被迫做出武汉封城的决定。但同时也因为认知不足,人的见识有限,影响了我们应对病毒的策略。东亚地区有“非典”的惨重教训就极为重视,西方民众对新冠病毒的认知则不同,完全放任。

我们的见识常常受限于我们的生活经历和环境,但我们不可能亲临其境去认知每一件事物,因此获取全面的信息就变得至关重要。不幸的是我们因防火墙无法获得客观的信息,因处在同温层里拒绝不同的信息,更不要说我们因缺乏透明度难以接收真实的信息。

我们缺乏透明度

回首往事,不少人都低估了疫情的危害!但是,在疫情还没有开始蔓延时,如果做到信息公开透明,如果吹哨人不被劝诫、警告、和惩罚,或许新冠肺炎全球大流行的历史会改写。许多在武汉不该发生的事一定不会发生,武汉的牺牲就不会这么大,中国百姓的牺牲也就不会这么大。

从中国最早处理新冠肺炎的不当做法,到世界卫生组织迟迟未对全球发出最高级别的警告,到欧美各国的迟缓应对行动,都和缺乏透明度有关联。这次疫情如此迅猛扩散的第一责任人当然是武汉当局、湖北当局,他们对公众隐瞒信息甚至掩盖真相,引发了民众的不信任,国际社会不少人甚至怀疑中国的死亡率造假。中国最为受伤的就是因封锁和隐瞒信息,导致疫情的控制受到延误,遭到国际社会诟病、排斥和指责。武汉封城之后,中国的经济和民生受到重创的举措和牺牲也因此大打折扣,对中国的负面影响其实刚刚浮现。

美国政客在中国疫情最严重的时刻,颇有隔岸观火的看客心态。特朗普为了选举,为了股市不下跌,不影响经济,就是不愿承认疫情迟早会冲击美国。他本以为关闭了来往中国的航线,切断了来自中国的人流就万事大吉了。他还不让邮轮上受感染的游客在美国下船,就是要制造美国本土病毒感染者很低的假象。但这样的做法和一切以稳定为首要的考虑有何区别呢?在疫情终于席卷美国之后,他也是不断大事化小,尽量降低疫情所带来的冲击和影响,甚至在感染人数还在不断攀升时竟然表示美国的经济活动在复活节就可以恢复正常!所幸美国有独立的媒体,在白宫可以直接和总统公开叫板,不让政府传播的不实消息当道。在白宫记者会上,美国媒体公开质疑特朗普的抗疫政策不当,当场质问总统为何不停地使用“中国病毒”这样的歧视性字眼。

早在1月20日,当我确认这将是一场公共卫生灾难时,我就第一时间在我的朋友圈里转发了管轶教授对疫情的“悲观”看法。但他的科学分析在内地被视为耸人听闻,有人甚至借他的“逃跑说”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但正是这样客观的信息才有助于我们了解事实真相,了解这一公共卫生危机已经去到了多么危险的境地!其实在发生类似新冠肺炎这样的危机时,面对太多的不确定性,要阻止谣言,信息的透明就显得尤为重要。

除了刻意隐瞒信息,还有虚假资讯泛滥。全球数百名科学家2月上旬出席日内瓦“世卫论坛”,讨论新型冠肺炎疫情,学者就感叹他们不得不面对两条战线作战,除了应付病毒大流行,还要应付虚假资讯大泛滥 ,而应对虚假资讯泛滥比抗疫本身还艰难。网上流传最广最快的往往就是耸人听闻的假消息和渲染成见的看法,这些不实的信息,有恶意造谣,有断章取义,导致非理性的反应和恐慌,甚至制造混乱和分化。世卫顾问隆基尼(Ira Longini)和香港大学医学院院长梁卓伟曾提及全球三分之二的人口有可能感染新冠病毒,但网上的信息都忽略了“如果传播未加抑制”的假设,特意将最坏的可能性无限放大,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在任何一场公共危机发生的时候,政府是不可能靠屏蔽信息来阻止危机的蔓延。恰恰相反,这只会造成危机的进一步恶化。即便在上个世纪的苏联时代,对切尔诺贝利核泄露的隐瞒最终给人类带来了一场世纪大灾难,更何况我们已经身处社交媒体如此发达的时代!

面对全球疫情大流行,信息披露和信息对称有助于我们了解不同地域,在不同的文化和背景下的不同应对策略和措施。不管是对疫情的判断,还是应对疫情的方法,各国都有不同的理解和做法,相互之间不仅不该嘲笑,反而应该借鉴。我们因条件限制无法获得全面的信息,但至少可以换位思考,从他者的角度看问题,避免幸灾乐祸的看客心理。

我们缺乏同理心

疫情爆发之后,各国不仅有不同的认知过程,而且在获得相同的认知之后所采取的应对也并不相同。武汉封城的消息传出之后,西方的反应也是两极,有称这样的举措是流行病专家的天堂,而这只有在威权国家才能实现,民主国家只能羡慕。但也有一些西方国家看到中国面临的困境,在疫情刚刚爆发时,也带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幸灾乐祸看笑话的心态来看待中国的抗疫,还把病毒与中国的国民性和低劣文化相联系。各国抗疫的做法离不开其体制、文化、历史等因素。在中国,一声令下,举国体制立马见效,整个国家有如一部机器,全力抗灾,所有其它事情都要靠边站,甚至做出牺牲,包括在“准战争”状态下个体的权利和自由,其它病人可否受到正常的医疗救助,都不是最重要的考虑。事实证明,这样的牺牲确实巨大,但这一抗疫历史上未曾经历过的举措,一座上千万人口的大城市被封城两个月的战略最终是奏效的。中国的牺牲阻止了疫情蔓延,可歌可泣。即便如此,可圈可点之处也多如牛毛,野蛮作业的现象也并非个别。中国人不喜欢美国指手画脚,那别的国家难道就喜欢中国这么做?一些自媒体对别国状况一知半解,充满无知、偏见和轻蔑,非要说人家不会抄作业。看看东邻日本,和韩国的做法也不同,连大面积的检测也没做,情况也不算太坏!日本的人口密度还超过中国!但日本人平时的生活和卫生习惯,你又了解多少?其实就是华人社会的香港、澳门、台湾、新加坡等地的处理方式都不同,当中新加坡的所谓“佛系”防疫措施相当成功让不少人大跌眼镜。新加坡从“重灾区”到“模范生”,表面上看去似乎选择了“佛系”的抗疫策略,曾引来不少怀疑、甚至嘲笑。新加坡防疫成功是有原因的,其策略可以概括为:最快反应、最早防范、最有系统、最严惩罚、最少折腾、最缺恐慌。新加坡一度是仅次于中国病例第二高的国家,同时人口稠密,还是国际交通枢纽。但新加坡政府反应迅速且效率高,最早限制来自中国的人流,并实施了对不同人群的休假令和居家隔离令。“非典”之后建立起来的疫情警报系统立即派上用场。新加坡国家传染病中心集先进的检测、治疗与实验研究为一体,马上研发并合作生产了快速病毒检试剂,有健全的检测体系,保证了疑似患者尽快得到治疗,避免了疫情的传播,加强了民众的信心。新加坡缺乏口罩生产能力,不鼓励大家戴口罩,但政府还是快速购买了五百万个口罩派发到每家每户,安抚民众。新加坡有充足的医疗资源,类似于中国的发热门诊就有873个,相当于北京发热门诊的11倍。我很早在朋友圈里就转发相关的信息看好新加坡的做法,甚至比香港还成功,没有发生香港排长队争口罩、抢厕纸的“奇观”。但话说回来,香港的恐慌是基于香港曾在2003年“非典”时曾遭重创的惨痛历史,以及香港和内地每天有大量的人员来往这一事实。

韩国这次的抗疫模式在西方更是受到肯定,法国总统和瑞典首相等多国政要甚至致电韩国讨教。但韩国对疫情的控制到底有何魅力?为何西方愿意到韩国取经和复制韩国模式呢?韩国也曾面对与中国相同的困境,但两国在大范围发生疫情之后,采取了类似的抗疫战略,新增病例曲线迅速被压平。但西方在看韩国的经验时,特别看重韩国没有因疫情出现压制言论和信息受阻的现象,没有因禁令影响民众的行动和自由,国家的经济更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韩国的经验可以归结为:早干预、早准备、早检测、早跟踪、早隔离、早观察。韩国的企业早就判断病毒迟早会扩散到韩国,第一时间就研发出检测试剂盒,获得政府的紧急审批投放市场,检测过程只需十分钟,几小时内可以出结果,准确率超过98%。韩国单日可检测近两万人,检测率全球之冠,已有120多个国家争相从韩国进口测试盒。韩国政府还迅速修订法律,网站和手机都可以追踪病发者,一旦有新病例,就可以获得信息和警报。

好的经验当然可以抄,可以借鉴,但不必过分地显耀自己的成功,这只会让人反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现在中国不准外国人入境,这是因为中国不能再冒第二次疫情失控的风险,于情于理都不是自私自利。同样,疫情爆发初期,香港、新加坡、意大利、美国等地对中国人封关、撤侨也是同理,人家也同样不愿意看到疫情蔓延,为何那时就可以攻击别人是恶意制造恐慌,是对中国背后插上一刀呢?美国在欧洲疫情严重之后也禁止欧洲人前往美国,最后连英国这个小兄弟也进了入境限制名单。日本现在对包括中国、韩国、美国、欧洲在内的国民入境都采取十四日隔离的政策。疫情初期,中国民众对日本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大转弯,曾经被我们骂得一无是处的大和民族似乎对中国很友好、很善良,向中国捐赠各类物资,而对美国政府的表现极为不满。其实抛开美国民间和企业的资助不提,为何一定就要期待和中国正在打贸易战的特朗普政府对你友好呢?而对中国最早锁国的是朝鲜、俄罗斯、越南等国!

在疫情袭击的恐惧中,我们更不可以幸灾乐祸地嘲笑别人的行为,透过渲染别国的疫情失控来展现自己的英明和伟大,而忘记了自己并没有走出险境。美国和意大利的报纸上密密麻麻的讣告,看去令人悲伤和沉重,恰恰彰显了人性的一面。中国不少媒体将意大利和美国医院中的尸体的照片无限渲染,而失去亲人的武汉人前去领取骨灰盒,为了正常的悼念发出的哀思和照片却消失了。我们当中总有人不愿正视自己的创伤,不可忍受将苦难、悲剧和丑恶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人,将读者高达五千万的“日记”视为恶毒、无耻,却又如此钟情地展示“纽约医院尸满为患”、“纽约穷人疫情之下被迫乘坐地铁上班”、“英国政府勒令医生封口”这样的文字和照片。广东一个企业老板竟然建议厂家做假测温枪卖给美国,让感染者越来越多,辽宁有餐厅门外贴出横幅祝贺美日疫情扩散,就不单单是没有同理心了,而是无知的反人类言论。

如果我们可以同样毫无顾虑地拷问自己,犹如如此心安理得地对他人提出质疑,我们的心智就一定不会萎缩,我们兴许也就有了希望。如今,我们甚至无法正常地伸出舌头,道出自己的甜酸苦辣,又何必如此居高临下,带着幸灾乐祸的病态,刻意营造似是而非的场景,来彰显那虚幻的优越感?!但我总是固执地坚信,一个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只要勇于承担起苦难中的责任,最终一定是会得到别人的理解和赞许的。

我们缺乏担当

在这次疫情中最常听到的一个字就是甩锅,这场“甩锅大战”从武汉封城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断上演,从当地的医疗机构,到各级政府官员,到中国疾病控制中心,大家都在问,疫情失控和蔓延的责任在谁?中国在“非典”之后耗资11亿,搭建了全球最大的传染病疫情和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网络直报系统,过去15年间持续监测39种法定传染病。这个全球最快速的疫情上报系统,可以在短短两小时内将疫情上达北京,中国最高的疾病防疫专家在2019年曾经表示中国绝不会重演“非典”悲剧。但话音刚落,这个耗费巨资的系统并没有在这次病毒蔓延中发挥功效。或许我们永远都无法知道真相,但有一点很清楚,专业判断在明哲保身、没有承担的官僚系统中被冷冻了,生命的价值也同样在个人权力的棋盘上被抛之脑后。这场疫情最大的讽刺是,全球最大的两个经济体在面对这场世界公共卫生大危机时,竟然上演了一出极为相似的闹剧。几乎每天陪同特朗普在白宫见记者的美国传染病首席专家福西不谄媚权贵,不介意道出与他旁边的总统立场不同的看法,其独立的专业精神不受政治的左右,但他的专业判断也同样被美国总统束之高阁。疫情在中国蔓延恶化之时,美国的科学家就发出警告,但美国疾病防疫中心、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美国卫生和公共服务部似乎都没有看到采取行动的紧迫性,更何况美国总统特朗普本人了。特朗普向来蔑视科学和专业的意见,联邦政府被一群科学怀疑论者把持。而特朗普就喜欢看极右的福克斯电视台,曾与中国同行舌战的女主播Trish Regan就鼓吹疫情是民主党的阴谋,而特朗普本人就是一个阴谋论者。他同样不信任主流媒体,不停地和主流媒体在白宫记者会上唇枪舌剑,甚至当众侮辱记者。特朗普也不重视来自情报机关的报告,警告疫情的严重性被中国低估和隐瞒,以及疫情将会蔓延全球。此外,特朗普对玩政治的兴趣多过抗疫,为了竞选就是不愿承认疫情迟早会冲击美国,他对疫情轻描淡写的原因也是因为民主党主政的纽约州、加州、华盛顿州受到重创,但共和党的红州并未受到太大的影响。纽约时报在3月28日刊登万字文,以“美国错失的一个月”为题,分析了美国因检测技术落后,法规不配套,白宫领导无方,政府官僚作风,导致美国失去了疫情防控的黄金30天。美国的科技和医疗发达,美国的医疗开支占GDP的比例最高,达到了近18%,但美国至今的表现为何令人大跌眼镜?无法早期进行检测是疫情蔓延的元凶,美国疾病防控中心也不是不作为,但为何会发生这样灾难性的失误呢?这和欧美社会对新冠肺炎的轻视有相当大的关联。中国在修正了前期隐瞒疫情的错误之后,武汉封城的快速行动,为整个国际社会控制疫情争取了难得的宝贵时间。随后东亚各国和地区也纷纷采取行动,大体上都取得一定的成效,制止了新冠病毒的蔓延。遗憾的是,由于对疫情的认知存在极大的偏差,欧美国家都没有及时采取适当的应对措施,欧洲和美国先后演变成疫情的重灾区。此次疫情的另一个中心意大利,也只不过停飞了前往中国的航班。而美国早在1月3日就获得了中国的通报, 但美国和其它欧洲国家一样一直心态超然,觉得自己远隔重洋,“非典”只在东亚流行,便以为此次新冠肺炎也同样会局限在东亚地区。

而疫情在美国开始蔓延后,这场“甩锅”大战竟然也蔓延到国际社会,中美两国爆发了令人捧腹的唇枪舌战。中国外交部的新任发言人在推特上怀疑美军在武汉播毒,特朗普亲自上阵,恶意地称新冠肺炎为“中国病毒”。病毒起源地的争论凸显了各方意图透过“甩锅”来推卸应有的责任,其实起源地何罪之有?而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特朗普改口之后,还坚持要将武汉病毒写进七大工业国外长的公报里,而被其它国家拒绝。美国自己浪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疫情失控,特朗普却只会将矛头转移,掩盖自己抗疫能力的失误!更为严重的是,“中国病毒”经过他的大嘴巴,在推特里一天又一天地在说,传遍全球,造成了美国等地歧视亚裔人的犯罪上升。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一项全新研究,警告全美针对亚裔人的仇恨犯罪案件数目,因新型冠状病毒疫情的扩散而飙升,危及美国的亚裔社群。连新加坡总理李显龙在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的时候,不仅感慨美国失去了领导世界战疫的能力,而且惊叹这两个世界大国竟然可以如此低水平地进行“口水战”。

从亚洲到欧洲到美洲,昔日繁忙的大都会因这场疫情,生活已经停顿。这场疫情不仅暴露了我们制度的缺陷、系统的脆弱、和人性的罪恶,全球已经跌入新一轮的金融市场大动荡和全球经济大衰退,但不幸的是,我们不仅没有进行反思,却依旧在那里自我陶醉和自我撕裂!

我们缺乏反思

一场史无前例的病毒大流行正向全球各个角落冲撞,死亡笼罩着这个星球。但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其中多少人祸是可以避免的呢?封口vs封城:围绕着这场人道危机的争论焦点从一开始就从这里展开。如果没有发生“封口”事件,新冠肺炎的蔓延是否会有另一个结局?我们无法知道答案,但我们知道至少不会如此惨烈。问题在于一个经济如此发达的国度,为何依旧无法实现一个开放社会所需要的基本条件;一个自信的社会为何难以拉响危机来临的警报声。而这并非个别和单一现象,这有如隐藏在我们社会中的毒瘤和顽疾,总是如此粗暴地压制善意的提醒和批评。在危机抵达临界点之后义无反顾的“封城”行动,尽管惨烈,却也是迫不得已的孤注一掷,但我们并非事事都一定要以牺牲个体的代价来实现宏大的目标,文明是体现在对每一个生命的关怀上的。“封口”可以令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在全球失去信用和信任,即便在“封城”的巨大牺牲之后,受感染和死亡的官方的数据还是被质疑。扪心自问,为何中国常常成为这类被怀疑的目标与对象?一个真正开放的社会,和一个透明度高的社会,一定可以勇敢地面对真相并向大众提供真相。所幸,在疫情重击下,中国也出现了难得一见的媒体松绑现象。另一方面,西方也常常从固有的认知出发,用有色眼镜看待中国的“封城”行动。在这场抗疫中,与东亚各地在武汉“封城”之后迅速进入作战状态完全不同,欧美各国不仅负面看待中国的“封城”行动,而且没有从中国的“封城”行动中嗅出危机的严重程度。

傲慢vs自大:这让我们再次活生生地看到了傲慢与无知,欧美各国普遍将最初在武汉出现的新病毒归结为黄种人的病。日本副首相兼财务大臣麻生太郎2月份曾在G20财长的一次会议上主动表示援助意大利和西班牙,却自讨没趣,欧洲国家非常不屑。意大利副总理后来在G7财政会议上更直截了当地表示,这是黄种人才会得的病,和他们西方人没有关系。无怪乎,意大利一度成为中国之外感染者最多的国家。特朗普的傲慢与自大终于在疫情横扫美国之后,被迫承认美国将面对比第二次世界大战还要惨重的死亡。

然而与西方的傲慢相对应的则是在中国自媒体的世界里无时不在的自大,在那里你只有看到中国成了全球抗疫的英雄和救世主,所有的悲剧都活脱脱地变成了赞歌的素材,而忘记了病毒是从武汉开始向全国和全球蔓延的。这样的自大在中国抗疫初现曙光之后,更是变成了对他国肆无忌惮的嘲笑。而最新的对象就是感染新冠肺炎人数最多的美国,却忘记了美国拥有强大的科技力量和发达的医疗体系,仅ICU(重症监护室)的床位数量就远远超过中国。而“傲慢”与“自大”这对孪生兄弟却拥有一个共同点:偏见。

吃野味vs戴口罩:在有关病毒源头的吃野味文化,以及防止病毒扩散的戴口罩文化的讨论中,我们也看到了类似的偏见。2003年“非典”之后中国人的确没有从中吸取惨痛的教训,及时关闭野味市场,不少人因而将此次病毒的爆发与中国人喜爱吃野味的文化联系在一起。这样的看法有其道理,中国人是时候改变吃野味的生活习俗。有趣的是,中国网民反而找出了纽约上流社会吃野味的视频,一时之间在朋友圈中疯传,证明美国人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不过这几年比较严重的传染病,包括中东呼吸综合症和甲型H1N1流感病毒并非源自中国。

另一方面,亚洲人戴口罩以防止病毒扩散基本是共识。但西方人,即便是生活在亚洲的西方人也不喜欢戴口罩。在西方,视口罩为病人标志的观念还带来了对亚裔人的歧视。在欧美各国生活的亚裔人处在戴口罩被歧视,不带口罩怕染上病毒的天人交战中。但在这次疫情重击欧美之后,戴口罩抵抗病毒的认知终于慢慢开始在欧美被接受了。

自媒体vs主流媒体(赞美vs批评):在疫情的报道上,中国的主力军是自媒体,不管是赞歌,还是批评,自媒体带有更多的主观性和情绪性。而在许多其它地方,报道疫情的主力是主流媒体,力求客观。特别是美国媒体,其角色是监督政府,且喜欢监督全世界的政府,多数又是自由主义倾向,所以特朗普也反感美国主流媒体。但只有在美国这个国家,CBS记者胆敢在白宫怒怼总统为何要使用歧视性的“中国病毒”;NBC的记者质问特朗普吹捧效果未经证实的抗疫药物是否给美国人虚假的希望,并指美国数百万人活于恐惧中;纽约时报驻京记者张彦(Ian Johnson )的“观点”文章,指出中国为美国赢得了时间却被美国白白浪费了;纽约时报的社论公开谴责特朗普政府官员的言词加剧了对亚裔的种族仇恨。

中国自媒体里那个发自纽约的抗疫日记,作者声称其素材全部取自美国媒体的公开报道,而非道听途说,语带双关。的确,当纽约成为美国的武汉时,我每天在美国电视新闻上看到的几乎全是“负面”消息。每一个活生生的人离开人世时的凄惨故事;病人因缺乏医疗设备无法获得及时医治的悲剧;医务人员面对死亡威胁战斗在第一线几乎崩溃的场面;停留在街边装满尸体的冰冻车和医院走廊里运尸袋的场景;质问白宫何时可以确保医疗设备运抵现场的愤怒;受到病毒感染威胁下美国海军官兵的呼吁;失去工作的普通人无法交付房贷的忧虑。在这里你看到的是恐惧,是担忧,是悲伤,在这里你听不到任何赞歌。

威权vs民主:这次全球抗疫的叙事已经成为中国模式和西方模式之争,甚至上升到威权还是民主体制在抗疫中哪个更有成效的争论,但不少人却忘记了无论何种体制都有其成功与失败的经验与教训。在欧洲成为重灾区之后,德国的死亡率却一直很低,这或许与日耳曼民族的自律有关。在亚洲处于恐慌的时候,日本并没有跟随中国封城、没有跟随韩国大面积检测,但也没有像欧美发达国家那样失控,这或许与大和民族的自律和生活习惯有关。如果将抗疫简单地看成是中国体制的胜利,那么韩国、日本、新加坡、香港、台湾等地又是何种体制?无疑,中国自上而下的动员力量,让全球看到了中国体制战胜疫情的超强能力,但自下而上的公民社会的应变和调整能力在纽约成为疫情重灾区之后,同样令人刮目相看。

纽约在中央公园、体育场迅速建起方舟医院,并加快对受感染疑似人员的检测。来自全美的六万多名医务人员主动报名成为自愿者,自发前往纽约支援人手不足的医院,“捷蓝”航空免费载送这些医护人员“上战场”,酒店免费提供住宿,企业慷慨捐赠急需的防护用品和医疗设备,但没有企业对这些行动发稿、做公关、高调宣传。即便美国总统面对新冠肺炎的反应丑态百出,但这个国家所幸不是一个人说的算,受疫情影响最大的纽约州、加州、华盛顿州都不理睬他的狂言妄语。而美国的体制也决定了联邦政府对州一级政府的事务不可干涉,即便特朗普想对纽约和临近的两个州“封城”,但纽约州州长公开反对,使得特朗普不得不放弃这一想法。特朗普随心所欲,疫情还未控制,就要求复活节恢复经济运作,但疾病专家和媒体则公开和他唱对台戏。因此,应对病毒需要在一个自下而上的公民社会里,民众敢于承担公民应有的责任和义务。

在全球面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时,我们需要理性地思考人类的失误和失败,而非指责和推卸。这场大灾难离落幕之日还有漫漫长路,但这场天灾与人祸也给人类提供了一次难得的反思机会。在这场疫情结束之后,或许全球终将明白这不是“中国病毒”,是各国必须共同面对的“世界病毒”,病毒恰恰因我们人类的傲慢、自大、和自私而四处肆虐。在这个全球化被污名化的时代,尽管国与国的界线依旧分明,但病毒绝不会只在一国的边境线内停留。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有全球的视野和全球的胸怀,我们必须学会如何合作去共同应对前所未有的挑战。

庚子年常常是灾难之年,但或许也是转折之年。在新冠病毒横扫全球之后,这不应该是我们重拾孤立的时刻,而是通向一个不一样的全球化新时代的新起点。

疫情之下,与投资相关的三个焦点问题

Reading Time: 2 minutes

作者:格隆     原载《格隆》微信公众号

(原标题:《十一张图,回答与投资相关的三个焦点问题》)

问题一、全球疫情怎么看?

直接说结论。

1、美国是全球经济火车头,但很不幸,它成了全球疫情风暴眼。美国昨天一夜新增19468例,累积121117例,牢牢捍卫了感染数的榜首位置。美国的疫情增速超乎想象。3月25日时,我说它大概率1—2天内超越意大利,一周内超越中国。

结果它只用了2天就超过了中国。

这真的是非常、非常令人沮丧的消息。截至目前,美国疫情没有看到任何统计学意义上的拐点。疫情蔓延已导致美国出现历史上第一次初请失业金人数破百万(高达328.3万):

美国的感染数,无论绝对数,还是相对增速,都堪称恐怖,令人绝望。我相信这个速度不会一直持续,也不能一直持续。没有国家能扛得住这种冲击。不出意外,美国会很快会封州(除了阿拉斯加以外的所有的州)封国。

从现在开始,美国经济会静止两个月,或以上。这对全球经济都是噩耗。美国经济玩完,全球也基本玩完。我知道在中国,很多没经历过改革开放以前那种苦日子的年轻人理解不了这句话。没关系,以后慢慢你会理解的。

美国是中国最大的贸易伙伴国,中国全球所有的顺差,几乎就来自美国一个国家。按美国这个趋势,三月份中国出口增速大概率会大幅度下落到—25%或更低,超过09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冲击。考虑到欧美真正开始某种低限度的“闭关锁国”是从3月才开始,我们4月的出口只会更糟,大概率同比负增长30%以上:

这意味着,外贸相关的约三分之一的劳动力,也就是超过2000万的人,可能会失业。按我们宏观模型,仅出口,就至少拉低GDP3个点以上,中国上半年GDP大幅负增长已基本成为定数。

环球同此凉热,这句话里的环球,对中国而言,实际主要就是指的美国。

那么多人对美国幸灾乐祸,实在无法理解。没有一个生意人会天天祈祷自己最大的采购商和生意伙伴死掉,除非脑子进水。我们很快会感受到美国需求消失的痛楚。经济最糟糕的时候,还根本没到来。

还是我前面说过的,我们多数股市投资者的宏观模型,太浅太窄了,浅到哪怕下个季度会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2、欧洲疫情,要盯的是德国与西班牙。

德国是欧洲经济的火车头。德国25日数据一度遽升,一夜新增近8000例(7776),攀升斜率堪称恐怖,增速为全球之冠,这令很多人吓出了一身冷汗。欧洲这架马车本就羸弱,搭便车的很多,拉车的本就寥寥无几。08年危机,伤的是南欧那些坐车的,如果这次疫情重创北欧拉车的,这会伤及欧洲根本。好在,25日之后德国数据迅速拐头,一路下行。尽管这不太符合统计学规律,或许是拜日耳曼人的严谨、执行力与德国丰厚的家底支撑所赐?

西班牙的疫情明显存在某种程度的失控。这个只有4600万人口的国家,每天新增感染持续维持在7000以上的高位。全球应该给予这个国家更大的关注与支持。它不是一个偏远国家,它处在欧洲中心。我很担心西班牙在欧洲扮演08年金融危机里希腊的角色,拽着整个欧洲一起下沉;

3、未来疫情形势,要担心三个问题:

1)俄罗斯这种习惯性掩盖数据的人口大国,以及印度,印尼这种不够富裕,人口众多的南亚人口大国,以及非洲,会不会一棒接一棒地薪火相传?尤其俄罗斯,今天刚刚过千,堪堪到挪威、瑞典的四分之一,与芬兰这种同纬度,但人口才500万冒头的北欧富裕国家一个水平。但俄罗斯的人口,贫穷及近乎独裁的体制,与北欧那些富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这完全不符合常识。病毒没有理由对他们另眼相待的;
2)中国迫于经济休克的压力而放松人口流动管制,会不会导致疫情二次卷土重来?3月25日起,湖北解封。4月8日起,武汉解封。以中国多数外出打工者的交通与住宿条件,这是一个令人捏把汗的决定。湖北总人口才5900万,更科学更经济的做法,无疑是给每个湖北家庭直接发放一定数额的误工补贴,让他们今年内继续留在本地。这笔账并不难算。即使所有湖北人,无论老幼,人均发放一万元,大数也就6000亿,不到去年税收收入的3.8%。这笔钱,我们完全付得起。但,如果疫情二次反复,我们一年的损失,或许超过6万亿;
3)在疫苗研制成功前,就算夏天疫情压制,这个冬天,疫情会不会在全球重来?

有一个结论是相对确定的:这波疫情,大概率会令2020年全球经济增长归零,甚至更糟。

很多人提议,直接忽略2020,将2021年称为2020PLUS,这个提议,不无道理。

问题二、我们究竟要不要去美国化?

只要账算得过来,不要说去美国化,我们把地球上剩下的其他194个主权国家通通拉黑,都不是个什么事

问题在于,多数呈口舌之快,喊不服来战的人,可能根本没算过账,也算不来。

现代史上有两次下注中国国运的机会。第一次出现在1979年,中美建交。这是中国拥抱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发达国家体系。第二次出现在2001年,中国加入WTO,这是中国拥抱全球。无论哪一次国运的跃迁,充分必要条件,都是放弃封闭,拥抱并融入外部世界。

以2001年加入WTO为分水岭从1949年到2001年,50年时间,我们的贸易顺差总额仅1352亿美元。2001年到2019年,19年时间,我们的贸易顺差总额4.65万亿美元,年均2447亿美元——这个年均数,超过了新中国前50年的总和(下图):

加入WTO之后,美国一直是中国绝对的第一贸易伙伴国,远超第二名的日本与香港

入世19年,中国对美贸易顺差总额3.41万亿美元,占中国对全球贸易顺差总额4,65万亿的73%,超过了中国外汇储备总额(3.1万亿)

入世19年,我们年均对美贸易顺差1795亿美元,这个年均数,超过了新中国建国前50年的贸易顺差总和,也比2019年这个地球上四分之三的主权国家的年进出口总额还要多

 

在很多年份,我们对美顺差额,超过了我们对全球的顺差额。即使在贸易战有显著影响的2018年,当年中国92%的贸易顺差,依然来自美国一个国家。

即使在我们非常努力调整经济增长结构的当下,我们的出口附加值依然占到了GDP的13%。

所以,我们必须非常、非常严肃地思考这个问题:我们究竟要不要拉黑美国?

七十年前(1950年6月韩战爆发),我们和对方干了一仗。对那场战争的定性我们不予置评,但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是,战后我们基本被排斥在了世界主流体系之外,沦为一个封闭式的,几乎自给自足的经济体。那样的日子过了三十年。到底有多苦,相信经历的人都记忆犹新。到三十年后的1979年,我们的GDP只占全球的1.8%,国民经济接近崩溃的边缘。

如果我们再退回去,成为一个自给自足的封闭体系,这种情形,不要说我们这代人没见过,我们的上一代人也没见过。我们再次变穷,或许连20年都不用。

看到网络上那么多喊打喊杀,全天下老子谁也不欠的市井无赖嘴脸,真的是无语凝噎。这批人充满了仇恨,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随时向任何人恶语相向:今天可能是美国人,明天可能是韩国人,后天可能是日本人,再往后,可能是同胞,台湾人,香港人,乃至东北人,湖北人,甚至是赴海外留学,想回国避难的,如假包换的中国血统、中国人的孩子……

如果这些人只是所谓的水军,有组织地在刻意混淆视听,那相对还好一点,毕竟国民根基未腐。如果这些人是真实存在的,那说明因无知而无畏而猥琐的人,在我们这个社会的浓度确实很高,那就真令人有些绝望了。

充满仇恨的人,不可能有多善良;

充满仇恨的国家,也难有多文明!

大刀砍向同胞的第一步,是对异族的仇恨。

美国并不是一个难打交道的流氓国家。说我们强大到了威胁美国霸主地位,所以美国打压根本无可避免的言论,与说落后就要挨打一样,根本不值一驳。

就全球纵横捭阖的大智慧,我们不妨重温一下40年前邓小平复出后访美的那段话

或者,20年前,朱镕基总理访美时说的那段话

三、会不会去全球化?

definitely will。

这次疫情正在迅速,甚至在可预见时间内不可逆地改变全球政经运行规则

生命的尊严,以及口罩都生产不了并被嘲讽的经历,会刺激和提醒所有欧美企业与政府走向收敛。企业将会缩小规模,牺牲利润来换取供应链的多国布局与弹性。政府则会严肃考虑对经贸对手的调整,以及对战略行业的干预、计划与储备。

2020年,极大概率,会从人类经济的编年史里消失。

这也是为何美债TOP20国家,有18家(包括中国)不约而同,齐刷刷增持美债:

并把美国国债收益率压低到近乎零的原因:

各国都明白:活下去,以及,怎样活下去。

这些年,中国一直都试图以“有形的手”(比如各种定向降准、定向降息等)来压低实体经济的融资成本,但收效如何,不得而知。相反,美国是用债券市场的供需,来压低整体利率,更显从容。这是金融领域一个根本性的“中美差异”。而政府融资成本的走低,也会为政府刺激经济的财政政策提供更多的空间。新冠疫情爆发后,美国出台针对国民和中小企业的专项补贴和救助计划——不是鼓励你去消费或者给你降息那种,而是直接发钱。这种底气,很大程度正是来自于政府债务的低成本——全球政府通过购买美国国债来补贴美国人民和企业,帮助他们走出新冠疫情的冲击

这或许是我们不愿看到的事实:去全球化,反而帮助全球资金更加涌向美元核心资产。

当然,这有点题外话。

简而言之,COVID-19将大幅度降低全球的开放度、繁荣度和自由度,我们将走向一个更加贫乏、吝啬和狭小的世界( a poorer, meaner, and smaller world)。过去越受益全球化的国家,未来的生存会越逼仄。

这于世界而言,是去全球化。于一度为全球产业链与供应链的枢纽我们而言,则是某种程度的去中国化——这并不是一个受人待见的研究课题,所以我不做任何展开。

无论如何,昨天的那个世界,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至于投资,那是另一回事。

疫情一定会过去。世界的纷乱,对长期价值投资者,是件好事

这也是我为何如此钟情于投资这个职业的原因——在忧伤逆流成河的时候,你总能用比预期低得多的价格,买到你心仪的长期资产。

在最黑暗的时候
人们会看到星星
它们一直都在
只是
你要记得抬起头
往上看

疫情将引发世界格局的重大变革

Reading Time: < 1 minute

作者:张伦/马国川     来源:钝角网 (有删节)

张伦:法国赛尔奇·蓬多瓦兹大学副教授。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巴黎高等社会科学院从师社会学大师阿兰·图海纳(Alain Touraine),获博士学位。

马国川:目前国内很关注其他国家的疫情,但是信息很混乱。作为一个在美国做访问学者的法国教授,据您了解,目前欧美国家的真实疫情怎么样?

张伦:中国民众关心其他国家的疫情,显示出对世界的关怀,当然是好事,不过由于身处特殊的信息空间,国内对于外界发生的情况多少都有一些认识偏差。现在欧美的疫情确实比较严峻,但是并没有达到中国人认定的那种程度。确实,这些国家的公众、媒体和反对党对政府有批评和不满,不过批评政府本来就是这些国家政治文化的一部分,永远都会有。面对如此巨大的公共卫生危机,一定会有很多批评声音,更不要说这些国家的应对之策确实有值得检讨之处。

但同时要看到,绝大多数的民众还是遵守和配合政府防疫措施的,即使带来一些不便。政府本就是批评的对象,该批评就批评,但它既然又是公民授权的合法政府,因此还是要遵守它做出的决定。这就是现代国家的公民文化。所以基本上看不到除与防疫相关之外的什么社会紧张。当然,我也只是就我的个人观察所及。

马国川:为什么美国股市会数次熔断?是否说明确实有社会恐慌情绪?

张伦:其实很多人(包括华尔街的)早已看到,美国股市泡沫已经比较严重。股市下泻一方面和疫情造成的恐慌有关,另一方面也和股市内在的回归调整趋势有关。我想,只要防控措施进入轨道,随着人们的情绪逐渐平复,股市也会回归理性。

马国川:目前法国和美国病例都在极速上升,为什么法国如此大意,特朗普也没有及时采取措施?

张伦:据我所知,法国早就按照惯例准备了非常详尽的计划,但是这次公共卫生危机前所未有,有些措手不及,根据以往的经验所做出的防疫安排与此次病毒诡异又疾猛的传播状况可能也有些不适应。由此造成的医疗资源的某些短缺也很难在短期间改善,尤其是前期一些资源如口罩等产地多在中国又有很多库存的都支援、汇集到中国去了,调度起来就更困难。法国准备了5000张重症病床,现在有2500左右已经用上,还有一半备用,但鉴于疫情的发展,依然在动用军队紧急设立新的临时医院增加床位。还有,一些急需的医疗设施比如吸氧机,只有一家生产,加班加点,一个月也只能生产出所需的轻重两类型的相关机器1600台。而从此方面生产能力更强的德国进口也不可能,因为也都在加班加点为德国政府的订单赶货。法国的公共医疗系统公认是世界上最好的之一,但2003年夏,因夏季凉爽家里一般不装冷气设施,猝不及防的持续高温炎热还是夺去一万多高龄老人的生命。打个比方,这波疫情攻击,“敌人”力量甚为猛烈且狡猾,遭受损失也就难免。

至于美国,刚开始做得对了一些事情,如提早中断与中国的航飞,但因把注意力集中在中国方面,没想到欧洲和中东的感染者入境,“马奇诺防线”从背后被突破。此外美国政府对病毒的传播认识可能也有个过程,加之特朗普或因担心民心波动影响股市、经济状况这他引以为傲的成就,在大选年对其不利,处置上有些忽略。还有就是,这些国家和平日久,自由惯了的人民适应起来也要有一个过程。

这也牵扯到民主国家政府处理这类问题时的悖论:尽管知道问题可能严峻,但是在疫情还没有大的发展,人们还不认可的时候,如果采取一些过激政策会引起反弹,反而达不到效果。所以,怎么把握分寸很关键。就像“二战”,美国某些精英很清楚早晚恐怕要介入,但是只有在日本偷袭珍珠港之后,罗斯福才宣战。这次的麻烦在于,新冠肺炎病毒一旦传播起来迅猛异常,而行政运作、生活方式、文化宗教活动等要在几天、半个月内忽然发生几乎是前所未有的改变(比如戴口罩,且不讲是否具备,西方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戴过一次),适应起来确实不易

马国川:意大利疫情严重,死亡率尤其高,有人因此说,民主制度确实存在效率问题。你对于这种观点作何评论?

张伦:如果说自由民主制度一定不能很好应对这次公共卫生危机,那么就没有办法解释日本、韩国和中国台湾地区为什么防疫成功?即使同为民主体制,不同国家也有不同的应对之策,效果也不一样。例如,意大利的死亡率为什么那么高?除了医疗资源不足,感染面积过大之外,社会文化生活方式特别是与人口的老化结构也有很大关系。意大利65岁以上的老人占总人口的22%以上,死亡者中很多都是7、80岁以上老人。法国85% 的死亡者为七十岁以上的长者。日本、南韩、中国台湾地区人口老化也相对严重,为什么问题没有这么严重?可能就是与其处置方式、文化因素等相关。除这些国家和地区行政部门进行了有效的管理外,人们的卫生习惯,团队、自律精神相信都起了很大的作用

所以,评价各国应对这次公共卫生危机的措施与效果,涉及国家制度、文化传统、人口结构、医疗资源等各方面,不能简单地用一个变量来解释。更不能老是盯着人家一时的问题,为自己寻找一些心理满足。我们要看人家的长处,少看人家的短处,千万不能过度地自满,一自满就会有问题。我们身处大变革时代,只有多了解一些事实、多一些看问题的角度,才能不会失之偏颇。

马国川:中国解决公共卫生危机的做法是“集中力量办大事”,这种“举国体制”受到了国内许多民众的追捧,在解决这种突发危机的时候也确实见效。

张伦:“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一时效果我不否认,但好多人或许没有想清楚,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是要有条件的。在中国既有体制性因素,也有体量因素,不是其他所有国家都可以做到的。我们可以将资源全部集中投放武汉防疫,但如果同时出现五、六个武汉,即便我们集中力量恐怕也是很难收一时之效的。意大利的状况如此困难就与此有关。让疫情扩散了的意大利集中力量办大事又是怎样能做到?其次,我们不能只看到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效果,也要看它的成本和次生后果有时候更严重。比如,现在武汉疫情得到控制,当然是好事,但现在的聚光灯都聚焦在防控新冠病毒的成效上,由于医疗资源集中而造成得不到及时治疗的其他病人有多少?其他次生伤害有多大?这些或许我们都尚未有个更明晰全面的评估。

传统上中国就是个“量”的帝国,可以靠集中力量办很多巨大的工程,但一旦出现危机,因为缺乏地方自主和有效的平衡机制,灾难的传递效果、后果也是非常可怕的。在现代世界,一个如此庞大的国家过分强调“集中力量办大事”为其王牌,其实是很危险的。因为现代文明的本质是变动不居、充满风险,随时有各种各样的创新和不可预测的危机,一切都等着一个决策中心,等着“集中力量办大事”,隐藏着各种各样重大的隐患。

马国川:欧美国家的应对办法尽管各有不同,但是普遍被中国网民批评手段太软,应该“抄作业”,学习中国。您怎么评价这些舆论?

张伦:大疫来袭,西方国家很难强迫把国民像监狱一样地关在家里,而是依靠唤醒每个人的自律。中国人可能习惯了“硬”的方式,对所谓“软”的方式不理解,这反映出中外的制度差别、文化差别和价值标准差别。这里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是:国家制度的基本哲学是什么?是以效率为所有制度和政策的合法性基础,还是以道义和自由权利为合法性基础?不能说这些因素与效率相互之间完全不匹配,但是它们有的时候确是有矛盾和冲突的。最后要有个制度价值目标的选择。到底要什么?因此带来的一些制度条件也完全不一样。国外也没有哪个国家有中国这类街道管理体制,能够在警方之外还有如此强制性的限制居民行动的手段。

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民主制度有其“软”的一面,其实也有“硬”的时候。一旦按照法律程序进入“紧急状态”,政府获得相应权力后,不见得就比威权的效率差国家应该追求长治久安,效率是需要,但局限于一时的效率、一时的经济发展,都是缺乏历史眼光的表现。长远的效率与短期的效率,自由与秩序之间应尽可能找到合理的平衡。

马国川:经常有人辩解说,人类没有一个绝对完美的制度,所有的制度都可能犯错误。

张伦:重要的是,我们要选择一个什么制度让错误可能性小一些,犯了错误之后容易纠正,对错误有人负责。

自由民主制度当然不是绝对完美的制度,但它是一个少犯错误的制度。民主制度下为什么有些人会下台,会被选民换掉呢?就是因为执政个人或集团他们犯错误,引起民众不满。民主制度的哲学前提,就是假设人会犯错误。一个认定自己永远不会犯错的人和制度犯错误的概率大呢?还是承认自己会犯错、允许追责的人与制度犯错误的概率大呢?我们是不是应该选择一个承认可能犯错误,同时又能够更好地让人们对此加以警惕的制度呢?

马国川:就像这次大疫,各国家处理方式不同,也都会犯错误,关键是什么错误不该犯,什么错误不能犯?是否有人为错误承担责任?

张伦:对。隐瞒疫情不仅是错误,也是犯罪,绝对不允许;信息掌握不足、决策迟缓失误则是完全不同的问题。不管是哪种,都要有人承担责任。也许某一个时间点上,自由民主制度可能比集权制度还要糟糕。但是从长远角度看,自由民主制度犯错误要少得多。因为这个制度允许犯错误,允许批评,允许追责。责任政治是现代政府的一个最重要的特征。如果没完没了地犯错误,却无人承担责任,一个社会就会缺乏正义基础,早晚就会出大问题。

马国川:不容否认,1978年以来中国发展成就很大,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

张伦: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许多人赞美苏联,包括一些西方学者也在赞美之列。有相当一段时间,北韩经济增长率也比南韩要高。所以,不能用一时的成果和效率的单一变量来看待这些问题。看问题既要考虑具体的情境,也要有历史视角和文明视角。如果仅仅从效率讲,现代国家很少二战时纳粹德国那么富有效率。但二战前期在欧洲战场上的所向披靡却并不能确保其长久的强势。

这些年中国的经济发展不能否认,但是各方面代价之大也许要很久才能修补上来。缺乏平衡的发展带来的问题很多。这几十年最大的问题,就是自满于以经济增长为唯一的标准去衡量一切,缺乏价值追求。今后要在制度上做调整,让公民有参与空间,有价值追求。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现在面临着重新寻找平衡、重建文明的任务。我们又到了要解决中国现代性构建方向与标准的问题的时候了。

从长远角度讲,我们应该思考什么是重建中国文明、构建中国未来长治久安、保障人民幸福与尊严的制度基础?我们要寻找一些超越性的价值作为制度基础,作为文明转型和制度转型的坐标。
马国川:现在国际社会对中国应对大疫的措施整体评价如何?

张伦:近代以来可能和中国传统文化、文明结构崩塌有关系,中国人对于外界的态度极其敏感,特别喜欢人家说自己的好话,过度解释人家说的好话;也讨厌,过度解释人家的批评。同时津津乐道于人家对他们自己国家的批评,不明了其实这恰恰可能不是其真的软弱衰败的象征,反之,是他们能不断调整发展的关键所在。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百年前一战后中国知识界盲信那时在西方流行的所谓“西方沉沦论”。中国的国民心态在自卑和自傲中不断地徘徊,这可能是中国在将来发展中需要处理好的问题。

就这次疫情来说,首先,大部分国际舆论对中国应对措施的评价比较客观,认为一些措施有效,但是在他们的国家没办法实行。谁有我们上面提及的中国的街道制度?没有,也就没法“抄作业”。即使这些西方国家也说“封城”,禁止日常外出,根本上还是基于民众的认可与自律。这和中国的“封城”不一样。其次,也对中国有批评。赞美者习惯看效果,批评者在意其中发生的侵害公民权益行为。这些都不脱平常我们听到的对中国的两种基本看法。

马国川:许多人士担心,这次大疫会不会增加世界对中国的不信任

张伦:这是一个新型病毒,传染力极强,在处理过程中出现失误和不足,别人都是能理解和原谅的。现在的问题是,该承担的责任要不要承担,该认的错要不要认?不能因为所谓的“面子”,该承认的责任也不承认,该认的错也不认。这种情况下,人家对中国就会不信任,甚至中国普通人的形象也会很负面,搞不好将来就是灾难性的。

这些年,一些中国人在海外的不文明举止、暴发户心态、对他人缺乏尊重、自以为是、强词夺理等做法,让我越来越忧虑。十几年前,有欧洲华人商库被烧时,我就预感将来搞不好在国际上会出现排斥华人的潮流。我非常担心这次疫情会增加世界对中国人的不信任,造成严重后果。作为向世界传达信息的主体,如果中国官方处理不当,很可能会强化这种趋势,引发更糟糕的局面。

马国川:现在看,国内有少数民众夸耀中国的抗疫成绩,对于其他国家的疫情幸灾乐祸。

张伦: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从中国疫情爆发以来,从欧洲到美国,也许有,但至少我个人没有看到、没有听到什么人对中国幸灾乐祸。虽然有些人士可能对中国应对疫情的做法有一些批评和怀疑,但是对普通中国人的命运没有幸灾乐祸,而是通过各种方式表达关怀。

有些中国人对其他国家有幸灾乐祸的心态,和在疫情最高峰的时候一些中国人对湖北人、武汉人的暴力、不人道、不人性对待本质上是相类似的,其实质都是缺乏对人的尊重,对他人生命的关怀。这可能是中国最重要的、将来最难恢复、最难建设的问题。我希望,从灾难中中国人的思维、情感、认识能够更深刻一些,能够对文明、对生命的认识有所提升。不论在中国还是身处世界各处,都应该对正义、人的权利与尊严有些普遍性的关心与追求,不仅仅局限于自己的、自己群体的权利与利益。

马国川:可惜没有,反而出现了狭隘的民族主义、国家主义

张伦:狭隘的民族主义、国家主义从来不是把一个民族推向文明的动力。近代的历史表明,狭隘的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不会给国家带来好处,反而会导致灾难。热爱自己的国家是毫无异议的,但是能不能在自己的民族和国家之上有一些更超越、更深广的价值?这可能是决定中国未来文明走向的关键。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依然一切以国家、民族来界定,恐怕是会给中国、世界的发展造成伤害和灾难。

马国川:文明转型是长期的,在短期里制度转型更重要,因为如果制度不转型,那么文明转型也无法启动。

张伦:这是互动的关系,现代文明价值的不确立,会对体制的弊端更多宽容和认可;体制不允许健康的理想声音传递,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走向狭隘。这就是灾难性逻辑。所幸的是,每次灾难,都会有一些人觉醒,破除灾难逻辑。“文革”就是这样,于是才有了改革开放。
马国川: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以来,世界范围内出现了民族主义、民粹主义,这次世界范围的公共卫生危机会不会进一步催化民族主义、民粹主义?

张伦:这次的公共卫生危机肯定会强化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的浪潮。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思潮在全球范围的崛起,2008年经济危机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其实之前趋势就有了,恐怖主义就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折射着一些相关问题。美国出现“銹带”,法国爆发“黄马甲”,英国“脱欧”,都是这种趋势的强化。我基本的判断是,以这次世界公共卫生危机为标志,从八十年代中后期开始的,特别是柏林墙倒塌、冷战结束以来的这一波全球化前些年就受到重创,现在彻底地结束了。

马国川:在您看来,这一波全球化结束是不可避免的?

张伦:就像第一波全球化,第一波全球化从十九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直到一战爆发结束,这期间世界发展突飞猛进,被称为“美丽时代”。引发“一战”有很多很多的因素,当时任何一个细节如果不出现,很可能一战就不会是那个样子。但是还是有些结构性的趋势性、必然性的东西,比如国家间内部与国际间发展的不平衡、新兴力量崛起之后对既有世界格局的挑战、新兴国家信奉的原则与现存价值系统的冲突等。一战那个时代英国、法国除了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批评德国之外,意识形态上就是视德国为不民主国家。同样,这一波全球化也有些结构性问题,导致这一波全球化走向终结的因素不断累积,未得到及时恰当的调整。当然,我并不认为全球化就此彻底终结。怎么样重新定义全球化?怎么样协调管理全球化?未来将有激烈争论。可以基本确认的是,通过对这一轮全球化的反思,比较浪漫的全球化会遭到批评,民族国家的角色可能会在一段时间里得到强化,象一战后那样,一些民族主义和国家主义的主张在某些国家或群体里会有所泛滥,强调国家至上,敌视外界。与此相反, 一种主张新的世界主义,更积极的国际合作的立场也会得到发展。在如何处理人类共同的挑战及各国内部的问题上,这两种观点之间的博弈将普遍长期存在,成为基调。未来世界如何发展?可能要召唤世界各国领袖的眼光。

马国川:这次危机不但会彻底冲击全球化,也会冲击联合国、世界银行等国际机构。比如,世界卫生组织的作用就遭到质疑。

张伦:本来,二战奠定的世界格局已经被全球化、中国崛起和大国博弈冲击得摇摇欲坠了,这次疫情将造成进一步的冲击。为人类的未来着想,应该保留这些国际机构,不过必须进行全面而深刻的改革。

马国川:现在知识界最担心的是,这次危机不但会冲击全球化和国际秩序崩塌,而且很可能会引发战争。

张伦:完全有可能。在我看来,我们正在经历“第三次世界大战”。当然,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与人之间的战争,但是牵扯这么多国家,造成这么大损失,从波及人群、遭受损失、国家动员、社会心理等方面看,这完全是一种战争的状态。而且各国动用的处置办法基本都是和战争性质有关的,因此以战争做类比并不为过。这是一场非传统性的世界大战,跟恐怖袭击一样,是对国家、个人安全的新型的重大威胁。

从人和病毒的大战,连带造成的各种政治、经济、社会和意识上的后果,进而引发人和人的战争,也是完全有可能的。由于全球经济的衰退造成经济资源萎缩,会引发各地社会冲突,甚至包括没受过疫情影响的地区,可能也会因次生的经济问题带来局部冲突。就像二次大战一样,有些国家没有参战,但事实上大战对其的影响深远,也都没逃得掉。总之,它会引发世界格局的重大变革,旧时代已经崩塌了,从此人类历史会分为“2020年之前”和“2020年之后”。

马国川:这对中国来说也是一个巨大挑战,比如中美关系将经受严峻考验。

张伦:如果中美双方处理不好,互不信任,或者一方做出某些选择,中美渐行渐远的趋势就不可逆了。对于中国来说,现在真正进入了一个新时代,应该推动更深刻的制度转型,实现法治国家。

像历次人类经历的大灾难后一样,“2020年之后”的人们会更加珍惜生命,热爱生活。历史上许多狂欢节、节日就是这么诞生的。此次疫情也一定会引发世界范围内某些重大的思想讨论,有关公共健康与政府角色,市场的地位,资本与权力的关系,运作的逻辑,地缘政治结构的重塑,也或许会引发些有关现代文明的基本问题的思考:人与自然界,动物的关系,如何看待财富、环境与发展,据说从威尼斯到中国,各地的空气、水都前所未有地清洁,让人印象深刻,那么重新开工后人们会怎样来寻回这境地呢?灾难会改变人类行为方式、思维方式。在特殊情况下展现出来的东西,会勾起人们的一些记忆、激发新的想法。这次危机也在考验我们这个民族到底有没有反思性,到底有没有思考和检讨的能力?我希望,在制度转型之外,国人能够在价值方面做出更深层的调整,加快文明转型。当代的中国人要以怎样的文明形象展示给世界?中国人也需要对这个问题给出一个答案了。

 

不恐慌但高度重视,则抗新冠疫情立于不败之地!

Reading Time: 2 minutes

作者:谢党赐  陈雄鹰  林艳丰     原载:《美华医师》微信公众号

新型冠状病毒传染病(简称“新冠”)疫情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到了118个国家。至3月15日,美国己确诊3045例,死亡60人。世界卫生组织在3月11日终于宣布疫情全球大流行。日前,已有不少学校、诊所、老人院等等机构被迫关闭。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前几天就发出郑重警告: 建议老年人尽量居家,减少外出和旅游。美国的NBA也将所有的赛事暂停。特朗普总统于3月11日晚间也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强调疫情的严重性和应对措施,其中包括停止除英国以外所有的欧洲航班一个月。3月13日特朗普总统宣布美国进入国家紧急状态。真是“山雨欲来”令“人人自危”!在此严峻的形势下,美国如何发挥优势、克服短板,从而在这次抗疫中取得胜利?新冠肺炎仅仅是一个重流感吗?为什么民众对新冠必须进一步高度重视?普通民众如何采取实用的步骤预防感染?本文将介绍新冠疫情的最新进展,讨论CDC目前对新冠的看法和推荐,以及现实存在的问题等等,以飨读者。

一、人类以往的几次大疫情

人与微生物的斗争一直伴随着人类的历史。这些微生物如细菌、病毒常常引发人类传染病。当这些病源的传染力极强,同时造成大范围的致病或死亡时,就成为我们常说的“瘟疫”。瘟疫是一种由一些强烈的致病微生物,如细菌、病毒等引起的恶性传染病。纵观古今,人类历史上遭遇了无数次的瘟疫,其中有些大瘟疫,对人类后代的发展影响深远。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WHO)对瘟疫(大流行病)的定义,大流行病应符合下列条件:1. 一种新病原体在人群中出现;2. 病原体感染人后引起严重疾病;3.病原体易传染,尤其是在人与人之间广泛传播。人类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十大瘟疫,即天花、流感、肺结核、鼠疫、霍乱、疟疾、斑疹伤寒、黄热病、艾滋病、SARS流行给人类带来了巨大的危害。1919年的世界性流感大爆发(西班牙流感)就是个典型的例子,那时H1N1亚型流感病毒做为一个新型人类病毒引起史上最严重的流感爆发,传播范围遍及全球,估计造成当时全世界17亿人口中的5亿人感染,死亡人数高达5千万至1亿人。

二、世界各地及美国新冠疫情最新进展

近几天,中国除了8万多已经确诊的新冠病例以外,新增病例开始下降,但是其他多国新冠肺炎感染者数量开始持续攀升,目前, 海外118个国家累计确诊病例77648,累计死亡 2747人。意大利确诊21270例,死亡1441人;伊朗确诊13938例,死亡724人;韩国确诊8162例,死亡 75人;西班牙确诊6393例,死亡 195例;法国确诊 4500例,死亡91人;德国确诊5142例, 死亡 9例;日本确诊817例,死亡24例。根据意大利卫生部一个对8342例病人的研究发现,所有人群都易感,1.4% 的病人是19岁以下,22% 是19-50岁,37.4% 是51到70岁,39.2%是70岁以上,人群感染年龄的中位数是65岁,其中6.9%的被感染者是医护人员,19%的病人是重症,56.6%的死亡病人是80岁以上,而其中的三分之二是至少伴有3个慢性疾病的患者。

美国确诊病例目前已升至3045例,死亡60人,全美49个州都已有确诊病例。美国总统特朗普3月11 日在全国电视讲话中宣布了一系列的抗疫举措,包括:1)在已有的83亿美元抗疫专项资金的基础上,申请国会通过更多的抗疫资金; 2)宣布让医疗保险公司为新冠检测和治疗付费;3)建议全美取消所有的大型集会; 4)希望民众注意个人卫生;5)政府重点关照老人院;6)政府给受影响的企业贷款等等。3月13日特朗普总统宣布美国进入国家紧急状态,更是对新冠病毒的直接宣战,这样美国联邦政府的所有资源就有可能被调动,从而帮助美国各州全面抗疫。

三、新冠为什么不是另外一个重流感?

即使在新冠疫情肆虐的今天,仍然有很多人,包括一些医生和政府官员,还是认为新冠只是一个“大号的流感”。可事实上,新冠完全不同于流感,两者的主要区别是:1)人们对新冠病毒无任何免疫力,而人们对流感有一定的免疫力;2)新冠的传染性非常强,而且病死率非常高,比流感高10-50倍;3)最关键的是新冠不像流感,目前既没有疫苗,也没有治疗药物。新冠感染病人病情发展是否良好,完全看病人的抵抗力,基础疾病状况和运气。

为了便于比较,我们先列举一些基本数据。根据美国CDC的估计,到目前为止,这个流感季节至少有2900万流感感染者,其中28万例需要住院治疗,住院率1.5% 左右。其中大约有1万6千例流感死亡。住院率最高的是65岁或以上的成年人(每10万人中有116.7人),其次是 5岁以下的儿童(每10万人中有72.5人),再其次是50至64岁的成人 (每10万人中有61.5人),然后是18至49岁的成人(每10万人中有26.3人)和 5岁以上儿童至17岁的青少年(每10万人中有19.2人)。虽然患流感者很多,但美国每年的流感感染人数和流感死亡人数在过去的多年基本恒定,而且一直远低于0.1%。中国正常年份死于流感的人数在8万人左右。如果按流感死亡的百分比来算,中国的数据和世界平均数基本持平(万分之0.63左右),而美国的数据为世界平均数的一半(万分之0.3)。

就致病机理而言,这个在中国武汉发现的重度急性呼吸道综合征冠状病毒 2(SARS-CoV-2,也就是COVID-19)是一种新型的冠状病毒。病毒在人体内的结合受体ACE2主要存在于下呼吸道,而流感病毒受体主要存在于上呼吸道。«自然»杂志报道新冠病毒与ACE2的结合能力比SARS病毒要高出10倍以上。这就是为什么流感多是引起上呼吸道感染,虽然有可能继发细菌感染而引起肺炎,但直接导致肺炎的病例不多,极少直接导致死亡;如果患者不幸死亡,基本上是流感合并细菌感染,或加重本已严重的基础病变,流感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新冠病毒是感染下呼吸道,可直接导致肺炎、脓毒血症、急性呼吸窘迫综合症(ARDS)等, 还可以影响多个其他器官的功能。所以住院率高,有15-20% 重症率,5%的病人需要重症监护。死者基本上都是死于病毒本身引起的呼吸衰竭以及其他脏器衰竭,病情进展非常迅速。这就是为什么新冠死者中仅30%左右有慢性基础疾病如慢性肺病、慢性肾病、高血压、糖尿病或心脏病变,其他多数是既往健康者。新冠和流感两种病毒的传染性和致病性有极大的不同,新冠患者的带毒时间比较长,传染效率也高,治愈后复阳性率也高(14%),病死率也比流感高。所以我们不要被流感造成每年上万人死亡的表面数据所迷惑。一旦新冠传染到更多的人,最终死亡人数会比流感死亡人数高数十倍。

还有人喜欢拿新冠和2009年全球发生的H1N1流感大爆发做比较,那个时候我们3人都在临床第一线,病房每日工作不过是戴普通口罩和穿普通防护衣,而门诊基本无人戴口罩,大家都没有给当时的流感足够的重视。当年急诊科确实一大半都是流惑病人,但基本上都是由医生宣教病人几句,只要病人没有严重的并发症,就让病人回家了。那一年具体的情况是,2009年3月17日墨西哥出现第一例甲型H1N1流感病人,后来传入美国,4月1日奥巴马总统发表新闻简报,表示全力抗疫,但是后来全球爆发,6月11日WHO宣布H1N1流感为全球大流行病,一年以后,截至2010年3月中旬,CDC估计美国有5千9百万人被感染, 26万人住院,1万2千人死亡, 病死率小于0.02%,其影响程度和往年的流感很类似。

此外,根据发表的文献报道,在最初发现新冠的中国武汉,约有41%的感染发生在医院内,所以新冠不仅容易造成交叉感染,同时也很容易造成医护人员的感染。中国湖北省有3000多名医护人员被新冠感染,有30多位医生殉职,就充分证明这点。而2009年的H1N1流感大流行时,很少听到有医生同事被感染,更极少听到有医生为此不幸献身。虽然流感大爆发,可没有造成多个国家需要采取封城的手段来控制疫情,更没有出现世界多国需要采取停航的极端手段来阻止疫情的传播。当时也没有听说过一家人都感染病毒去世的。这些都间接说明2009年的那次流感疫情,实在不是很严重。但是,看看这次的新冠疫情,有多少个家庭是全家感染,又有多少个感染家庭中多个成员因为新冠而去世。所以, 这次的新冠疫情绝不是一次重流感,我们也绝不能对此掉以轻心。

四、为何普通民众必须对新冠病毒给予进一步的重视?

如上所述,首先,新冠病毒感染后病情发展迅速、险恶,死亡率比流感高很多;第二,目前没有可以预防新冠的疫苗,也没有治疗新冠的特效药;第三,新冠病毒的传染性异常强大,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在社区里快速传播,造成一个地区大量人群的感染。所以防疫的准备非常困难,防疫也不容易成功。中国武汉家庭内的互相感染,社区一栋楼住户之间的交叉感染等等就很难避免。目前的研究发现,所有人群都是新冠病毒易感对象,接触后都有可能染病,尽管儿童以及青年人染病后的严重程度稍低。

因为绝大多数人对病毒无自然免疫力,所以很难做到自然阻断病毒传播,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人工干涉来阻断病毒在人群中的传播。人工干预也有随之而来的问题,当短时间内在一个地区出现大量感染的病人时,此地区医疗系统所能承受的负担就可能超负荷。比如中国武汉疫情的早期和意大利目前的严峻状况,就是大量病人在短期内涌入急诊科和医院,不仅增加了医护的感染率,同时也减少患者能够得到的应有的照护(比如护士与病人的比例失衡等等)。纽约州也因为疫情严重, 不得不派遣国民卫队去协助其中的一个镇抗疫。当政府最后被迫釆用极端手段,取消大型聚会,取消各种文体活动,同时大量进行公共环境的卫生处理,甚至封城时,难免会引起民众的恐慌,从而影响民众的日常生活和经济发展。所以, 只有全国上下都能在瘟疫的早期对病毒的危害以及疫情的严峻给予极度重视, 并严阵以待,充分做好准备,甚至作出一些牺牲,才能最大程度地减少瘟疫的危害。华盛顿州已经宣布取消一切大型的公众聚集活动和停学几周,肯塔基州也劝告民众这个周末不要去教堂。其他很多州也取消了下面几个星期学校的课程。

五、美国民众如何帮助政府进一步控制疫情?

目前,美国已经有40多个州出现社区传播的现象,全美国陷入新冠病毒疫情大流行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如何减缓疫情的扩散,政府除了需要投入更多的人力和物力抗疫,还需采取一些极端的措施,比如切断所有不必要的国际航空交通,减少国内非必须的航空交通,取消所有的大型集会,鼓励民众居家等等。很多大学目前已经取消教室上课而改为网上授课,医院也开始取消所有择期手术,推迟所有可以推迟的医疗活动。一般民众如何做出相应的牺牲和努力?我们的具体建议如下:注意个人卫生,经常洗手,取消各种规模的聚会,尽量不去公共场所和医院,让医院成为救治急性病人以及治疗新冠的地方,取消所有美国国内的旅游等等。

六、美国CDC对家庭预防新冠的建议

为了做好个人防护并防止疫病的传播,美国CDC建议家庭目前可以开始做这七件事情:

  1. 家庭成员、亲朋好友坐下来认真讨论一下疫情爆发的对策和大家的需求,集思广益。
  2. 对那些感染风险比较高的人(老弱病残),做好他们健康需求的计划和出现问题时的应对方案。
  3. 加入邻居们的各种社交媒体群,保持社区信息及时更新,建立互相协作的关系。
  4. 开始收集生活范围内能提供帮助的社会团体的信息,包括:心理健康、健康咨询、食物以及其它物品的供应。
  5. 创建一个紧急联系人列表,包括但不限于:家人、朋友、邻居、拼车司机(carpool driver)、医疗机构,比如家庭医生、本地的亚急诊部(urgent care)、医院等、老师、雇主、本地公卫部门和其它社区资源。
  6. 储备一些应急的物资,比如肥皂、洗手液、卫生纸、一次性口罩等。这些物资有的已经供不应求。
  7. 在家里选择一个区域作为隔离区,用于隔离家庭中的新冠患者和健康家庭成员。尽量让隔离区包含一个独立的卫生间让患者单独使用,隔离区每天都要打扫消毒。

有必要指出的是,一旦疫情爆发,居住地的中心医院一般都是比较危险的地点,医生和护士都有被传染的风险,非紧急情况,应该尽量避免去这些地方(大医院、亚急诊部、或医生诊所等)。

CDC倡导的一些个人防护措施

  1. 如果生病了,请待在家里。当疫情爆发之后,如果你家里的成员有人确诊,你也一样需要留在家里。
  2. 咳嗽或者打喷嚏的时候用纸巾掩住口鼻。之后迅速扔掉纸巾,马上洗手。
  3. 经常用肥皂和水洗手,时间至少20秒。如果没有洗手液或者肥皂,请用含浓度至少60%以上酒精的手部消毒水(hand sanitizer)进行手部消毒。在触摸眼睛、鼻子和嘴之前更应该洗手。
  4. 经常触碰的物体,包括但不限于:门把手、栏杆、键盘、电话、玩具和书桌的表面要经常清洗和消毒,可用肥皂、漂白剂或者EPA认可的消毒剂。

七、美国CDC对COVID-19的测试人群目前仍然严格,具体指征如下:

  1. 既往14天与实验室确诊COVID-19的患者有密切接触,同时有发烧或下呼吸道疾病的体征/症状(咳嗽,呼吸急促)。
  2. 既往14天来自中国湖北省的旅行者,同时有发烧和下呼吸道疾病的体征/症状(咳嗽,呼吸急促)。
  3. 既住14天来自中国大陆的旅行者,同时有严重下呼吸道疾病的发烧和下呼吸道体征/症状且必须住院治疗。

为了加快检测,最新CDC指南加上了一线临床医生可根据病人的临床表现是否符合疑似病例的标准,作出是否应该检测的决定。因为检查要送到当地的公共卫生部门去做, 所以医院或医生诊所如果发现疑似病例, 必须按传染病上报当地公卫局,并联系检测。首先优先检查的是住院病人,符合CDC疑似标准的病人(发烧、咳嗽、胸闷气短)。其次是老年人,尤其是65岁以上,并且患有其他基础慢性疾病的老年人。在目前新冠已经在社区传染的情况下, 依据这个严格的标准,漏检的危险是存在的。CDC 建议医生和民众经常访问CDC的官方网页查看最新政策。我们也希望政府能生产更多的检测盒并发给各地使用,同时鼓励私营企业生产和提供检测盒。现在美国多数急诊科可以取样后把标本直接送到Quest 检测。CDC的新冠检测政策也在每天不停的变化中,希望未来几天全美各地更多的检测中心能开放(包括开车快检中心),同时新冠检测盒不足的情况能得到极大的改善。

八、COVID19迅速蔓延,美国的临床一线医生如何做好自我防护?

在疫苗以及有效的药物出现之前,目前还没有办法能完全预防新冠病毒的感染。此病毒不仅能被无症状患者携带,而且发病的潜伏期长(10%的患者潜伏期长于14天),检测方法的假阴性率高。美国卫生部部长以及美国副总统近日一直许诺大量的试剂盒会马上到位,而实际上却还没有到位,有的州至今只有80个检测盒。如果没有足够的检测盒,很多病人就有可能漏诊。如果漏诊的病人继续传染他人,疫情将更难以控制。中国武汉当时有5百万人去往中国及世界各地,这些可能的传染源仍在四处流动, 所以现在即使全世界各国都封疆也只能延缓,而不能杜绝病毒的传播。目前,美国疫区已遍及40多个州,第一线的医务人员,尤其是美国各地诊所和亚急诊门诊的华人医生将首当其冲。因此, 医生在接诊时应该戴上口罩,看门诊普通无症状的患者时医生应戴普通口罩,如果患者有新冠常见症状之一,如咳漱、呼吸困难或者气促等,门诊医生在接诊近距离接触时应该戴N95口罩。而且一定要持之以恒, 不能放松。在医院工作的医生接诊疑似病人的时候,要戴口罩,戴护目镜,穿防护衣等常规操作以及遵守CDC的各项推荐。还需要经常洗手。

医生们处理非新冠病人时是否应该戴口罩?目前不同的医院有不同的做法。具体的例子是,如果你工作的医院目前还没有确诊病例,而美国同事又不戴口罩,那么作为医生的你,该怎么办?这确实是一个难题。Covid 19能够经过空气和飞沫传播是肯定的,但美国医院的很多人还不知道,或是没有重视这点,所以,大部分医护人员在医院内不戴口罩。如果有医生戴口罩,其他医护人员和病人会觉得很奇怪。我们认为,自己的健康也关系到病人的健康,以自己的身体为重,不应该顾及他人的感觉。如果,实在是想避免这种尴尬的局面,我们建议医生和普通民众口袋里备用二三个口罩,可以在某些场合选择性地戴口罩,并做到以下几点:

  1. 身边有人咳嗽时,迅速把口罩戴上;
  2. 尽量不去人多拥挤的地方;
  3. 尽量不去医院、急诊室或是医生诊所等高危的地方;
  4. 医生查房时,面对无明显呼吸道症状的一般患者,只需要带外科口罩,可以对患者和家属说“我戴口罩是为了预防把病菌传给你,请您不要惊慌!”
  5. 医生查房时,遇到有呼吸道症状,包括咳嗽、发烧、呼吸困难的患者,最好戴N95口罩, 如果没有N95口罩, 也要戴外科口罩,可以对患者和家属说“我戴口罩是为了预防把病菌传给你,请您不要惊慌!”
  6. 如果患者有非常严重的咳嗽,除了戴口罩,还要戴上护目镜保护自己;
  7. 医生看可疑病人时,一定要每看一个病人换一个口罩和防护服,而且要把用过的防护设备留在患者房间内,以减少交叉传染的可能。

针对在门诊工作的医务人员

门诊预防Covid-19感染的方法是尽量避免和病毒接触的机会。要确保防护措施到位才能达到此目的。这些措施应在疑似患者到达之前,到达之后以及整个诊疗期间全程实施。如何在门诊工作中预防Covid 19感染,又不影响日常工作,可以采用以下方法:

对疑似患者的处理,应认真仔细考虑以下几点:

  1. 重新安排己预约的非紧急门诊。
  2. 重新安排有COVID-19风险高的患者的预约时间。这些高风险人群包括:60岁以上的老年人,患有慢性病的患者,以及可能患有呼吸系统疾病并发症风险较高的其他人,例如孕妇。
  3. 确保这些疑似患者有足够的治疗慢性疾病的药物,从而减少他们到诊所的机会。并交代他们生病时通过电话告知医生。
  4. 考虑到可能在未来几周内管理大量COVID-19患者的需求,应计划在短期内加快优先级筛查,以缩短干预需求的时间。
  5. 对有发烧、咳嗽、呼吸困难,或可能需要住院治疗的患者尽可能通过电话或电邮直接提示他们去急诊室。同时,应礼貌性地通知患者可能去的急诊室的医护人员,以便急诊室的工作人员准备和使用适当的感染控制措施和个人防护设备来接待他们。
  6. 如果你的诊所对错过预约的患者设有罚金的规定,可以考虑免除因呼吸系统疾病而错过门诊的患者的罚金。

医生严格遵守预防措施

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说,以“每个人都有可能被医疗机构中传播的病原体感染” 的假设来遵循标准的预防措施。

医生们还需要进行正确的“穿脱”和处置个人防护设备的培训。所有介入已知或疑似COVID-19患者的医护人员均应遵守最严格的防护标准。对于已知或怀疑有COVID-19的患者,医生和其他卫生专业人员应限制访客进入房间。患者和访客之间交流可选择包括移动设备或平板电脑上的视频通话。

实施工程控制

医院和卫生保健组织还应考虑设计和安装工程控制措施,例如,物理屏障或隔板帮助引导患者通过分诊区。以减少医生、其他卫生专业人员和非COVID-19患者受到传染的机会。

监控和管理卫生人员

对于有症状或有COVID-19接触史的医生和其他卫生专业人员,应在公共卫生当局的指导下做出相应的隔离和监测。在为COVID-19患者提供护理时,医疗保健组织和机构应实施无惩罚,灵活且符合公共卫生指导原则的医护人员病假政策,不鼓励带病坚持工作。

培训和教育卫生专业人员

医院和医疗机构应该为每个医务工作者提供针对特定工作或任务的教育和培训,以防止传染源的传播。对于呼吸器的使用,所有医疗专业人员都必须进行呼吸道防护设备使用的医疗清洁、培训和适合性测试。

总之,Covid19现在已经开始全球大流行, 目前暂时还没有疫苗,也没有特效药。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感染人数在一段时间内继续上升是必然的事情。美国正处于新冠病毒疫情大流行的开始阶段,即使有非常发达的医疗体系,也很难抑制住病毒的快速传播。政府的目标是尽一切可能减缓病毒在美国的传播和蔓延,人们需要避免恐惧,但是重视和警觉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只有民众全力配合防疫和抗疫,效果才会显著。避开政治不讲,中国在武汉和其它各地的以“生命的代价”换来的疫情防控的做法和教训值得美国吸取和借鉴。世界各国的抗疫经验比如澳洲的“新冠诊所(Covid19 Clinic)”以及新加波的发热门诊等等,都值得美国学习。建议美国各地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多设立 “快捷新冠测试门诊(Covid19 drive through clinic)”。这些做法的好处是:1.医务人员集中, 减少人力物力的浪费,而且能方便民众;2. 把患者正确地引导到新冠诊所,大辐度减少“交叉感染”;3. 新冠诊所的专业人士可以缓解大众“非常担心患病”的心理负担,从而大幅度地减少民众恐慌。

我们相信,在美国各州、各大医疗机构的一线医生应该都己收到了所在系统的防控COVID19的有关通知,我们上面提出了一些针对医务人员防护的具体建议供各位参考,医生们应以“不违抗当地医院的规定为准绳,充分利用机会保护自己为目标”。适当地变通釆用合适的方法即救治病人也保护自己。我们祝全美的临床医生在防疫抗疫战争中保持健康,多多保重。我们也祝各位读者高度重视疫情,认真防护,多多保重

辛可:如果皇上错了怎么办?

Reading Time: < 1 minute

几千年来,中国人始终面对一个头疼的问题,奴才或奴隶错了,可以随便收拾,甚至干掉大头或小头,如果皇上错了,怎么办?

依常识,错了就该批评,就应悔过。有人也尝试这么干,结果如何呢?韩退之被贬谪、海刚峰下死牢、雒于仁险些丢掉小命。这就是批评皇上的下场。

他们之所以走狗屎运,大概是没有活明白。尽管皇上提倡批评与自我批评,但不包括朕;皇上要求每个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不包括孤;皇上宣扬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不包括寡人……。老子受命于天,在一切社会规则之上! 

一个具有中国特色的悖论是:人都会犯错,皇上也是人,但皇上不会犯错,他永远是光荣伟大正确的。

千年国史就基于这一逻辑,绵延不绝,至今而然。我的老师胡戟先生以为,晚清以降不过是后皇帝时代,秦珲老师讲告别帝制,亦复如是。

在历史系混了四年,一无所获,但明白这句话足够了,可以保证自己不管碰见何种型号的影帝,都不至于变成傻X。近现代中国之所以弄成四不像,就是因为大家都想当皇上,所不同者,换个马甲罢了。

既然都在玩伪共和、真皇帝的把戏,自然也符合数千年一以贯之的(加微信号tydhl2为好友,朋友圈文章更有种、有料。)混账逻辑,皇帝或者首长怎么可能有错呢?

故宫养心殿有一对联: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雍正御笔,唐张蕴古原创。前一句确是事实,后一句纯属扯淡。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讲这种屁话,岂非掩耳盗铃?

考察历代财政开支,绝大部分用于皇室挥霍和维稳,有几分钱花在百姓身上?难道黔首布衣把裤头贡献出来,才算得上“奉一人”吗?洋洋洒洒二十八史,顺着看也好,倒着读也罢,不过如此,如此而已。

也有人不买账,比如唐甄讲“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黄宗羲怒斥“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为一姓富贵劫掠天下,还号称爱民如子。难道中国人都是自虐狂,非要认贼作父不可?

类似《甄嬛传》等龌龊玩意,有人品得津津有味,我则恶心得要死。一群没有牛牛的男女围着一个有牛牛的男人斗得你死我活,这跟养猪场有何区别(一头种猪,一群母猪,其他公猪全被阉了)?中华帝国之中枢,大概就是模仿养猪场构建的。

然而,以中国人的逻辑,这一切理所应当。阉人者恶毒,皇帝随便阉别人,皇帝是正确的;劫掠民财者无耻,皇帝随便劫掠民财,皇帝是正确的;乱搞女人者下流,皇帝随便乱搞女人,皇帝是正确的……如此等等。

如果有起码的良知且心理脆弱,研究中国史非精神错乱不可。旧书读多了,午夜梦回,弄死自己的心都有。好在时下的所谓学者,大多情商很高,竟然能从臭狗屎里咀嚼出玫瑰的味道。

可问题依然摆在那里,既然惟以一人治天下,凡事皇帝说了算,他又必须是正确的,弄到天怒人怨、民不聊生的地步,到底谁来付这个责任?

好在我的担心有点多余,千百年来,奴才特别是有文化的奴才,在这方面累积了足够的智慧,看似完美地解决了这个无厘头的问题。

依他们高见,如果弄到国将不国,只有三种可能:要么是奴才的错;要么是民众的错;要么就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挖坑,皇帝也是受害者。

“奴才有罪、皇上万岁”的口号,类似女人的叫床声,抑扬顿挫、性感撩人,几千年绵延不绝。脸蛋涂抹成何种颜色并不重要,只要城头飘着大王旗,皇帝还是一样的皇帝,奴才还是一样的奴才,换身行头,玩的还是一样的把戏。

以明为例,各朝大略如此。明英宗成了阶下囚,错在王振;明武宗胡闹,错在刘瑾;万历皇帝不上班,错在申时行;明熹宗搞得天怒人怨,错在魏公公;等等。崇祯上吊时,口袋里有个小纸条:皆诸臣之误朕也。这大概也是所有皇帝的心声:朕没错,只是奴才们太坏了!

所以在中国,时常会上演“清君侧”的闹剧。明明是痛得难受或痒得不行,起来造皇帝的反,却扬言是为民请命,帮皇帝清除小人,如此天下太平矣。可“清君侧”演到最后,被清除的多是皇帝,奴才们倒安然无恙,踩在旧主子尸体上,继续为新主子大唱赞歌。

事实上皇帝作为帝国主宰,无论钱袋子、刀把子、官帽子,大小权力一把抓,凡事莫不秉承他的意旨,没有他的支持或默许,哪个奴才敢随意乱来?谁心里都清楚,皇帝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但依据中国式的悖论,皇帝必须永远伟大正确,所以责任只能由奴才来负。

宋仁宗说自己“百事不会,只会做官家”,可谓诛心之论。中国的帝王都是玩弄权术的高手,不是太蠢,而是太坏。我的评价是八个字:治国无能、整人有术。奴才们被玩于股掌之中,何敢跟主子作对?魏公公之所以为所欲为,读读黄仁宇先生的《万历十五年》便明白了。独裁者根本不信任官僚集团,利用心腹奴才打击官僚集团罢了。

要杀岳飞的是宋高宗,能杀岳飞的是宋高宗,下令杀了岳飞的是宋高宗,但宋高宗没有错,做孽的是马仔秦桧,甚至包括他老婆。这就是中国人的是非观与混账逻辑!

由此可见,做奴才并不容易,除了听主子的话,替主子干坏事,还要时刻准备着,万一搞臭了,站出来为主子背黑锅。哪一个成功的佞臣后边,不站着一个为非作歹的皇帝?

既然皇上不会犯错,如果搞得灰头土脸、天怒人怨,又不想让心腹奴才背黑锅,怎么办?阴谋论、挖坑论便横空而来了。也就是说,坏事不是皇帝和心腹奴才干的,而是政治敌人栽赃陷害。翻开中国的史书,类似的故事比比皆是。这样不但可以替皇帝或心腹奴才开脱,而且能一石双鸟,抹黑或打击自己的政治敌人。

事实上,皇上以及心腹奴才很清楚,别人之所以这么干,不过是秉承或揣摩上意罢了。舔对了,舒服的是皇上,舔出麻烦,就是别人故意使坏。皇上不可能有问题,只是被蒙蔽,也是受害者。问题是皇上爪牙遍地、耳目众多,连蹬三轮的都知道有人给皇上挖坑,他却不知道,这可能吗?

我时常见有人替袁世凯翻案,逻辑大概如此。可史实如铁,袁老四处心积虑搞垮共和,不就是要做皇帝嘛!隆裕死后,袁纵容满清遗老穿着旧官服满街跑,任由复辟谬论甚嚣尘上,岂非投石问路?此何年何月哉,袁老四已痒得不行了。

后来杨度他们搞筹安会,梁士诒之流搞大劝进等等,哪一项未得袁的支持或默许?本就自导自演,何来挖坑?奴才们只是投其所好罢了。杨度“旷世奇才”的高帽子,不就是舔出来的吗?既如此,袁临死也玩那一套:孤被小人们暗算了!

梁任公警告过,你不听啊。北洋的徐世昌段祺瑞冯国璋不买账,你视而不见啊。自做孽不可活,沦落为独夫民贼、政治流氓,与别人何干?最可笑者,有人说,如果孙先生不闹,袁也许会搞出新中国。呜呼,一个妻妾成群、就知道玩弄帝王术的老官僚,会搞民主自由,这可能吗,还有没有起码的常识?

简言之,所谓阴谋论、挖坑论,不过是糊弄民众的手段。没有谁给皇上挖坑,也没有谁敢给皇上挖坑,一切罪恶勾当不过是秉承上意罢了。要么是玩砸了找人背黑锅,要么就是打击政治敌人的手段。可见跟普通的流氓相比,很多皇上的贼格也高不到哪里去。

退一步讲,就算阴谋论、挖坑论成立,皇上作为决策者,也要付首要的责任,不能祭出阴谋论、挖坑论,就可以堂而皇之伟大正确了。至于有些人确以为然,整天鼓噪这玩意,不过是无知或自作多情罢了。

如果皇上和心腹奴才必须正确,又找不出合适的政治敌人背黑锅,大家沆瀣一气,应该讲大局、讲团结,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当然就是老百姓的错了!皇上英明神武,奴才个个正直能干,但玩砸了、傻逼了,无他,都是老百姓素质太低。

在皇上及奴才们看来:兴,皇上英明;亡,百姓傻逼。这就是他们的强盗逻辑。晚清以降,洋务运动烂尾了,是老百姓素质低;维新变法玩砸了,是老百姓愚昧;民主共和搞成四不像,是老百姓根本不配。如此等等。

民国初年,梁启超鼓吹旧权威主义,今天某些人叫嚣新权威主义,不管成色如何,都基于这一谬论:中国的老百姓素质低,不配拥有广泛的、真正的民主,否则会天下大乱、国将不国,所以必须集权力于某人或某团伙,惟其如此,天下方可大治矣。

可悲的是,梁启超帮袁老四搞垮共和,集权到无以复加,但袁并没有带着大家奔小康,而是沐猴而冠,帝制自为了。就算新权威主义贩子的出发点是好的,最终只会弄出一个个更不入流的袁老四,所不同者,只是马甲的款式与脸蛋的颜色而已。

我不认为人民总是对的,或中国人有多高的素质,但这跟他们配不配拥有民主自由毫无干系。事实上英美诸邦在建立民主国家时,民众素质比我们高不到哪里去。最可叹者,普通民众完全被边缘化,有何可能或资格为历史负责?作恶的永远是皇上和大小奴才,也只能是皇上和大小奴才!

对于贩卖素质论的这帮人,我同样有八字相赠:名为国士、实为国贼披着为生民立命的外衣,自以为是、傲慢无知,做着助纣为虐、祸国殃民的勾当。新权威主义鼓吹者,跟康梁师徒乃一丘之貉,不过是中国进步的绊脚石、搅屎棍罢了。

为维护主子的光荣正确形象,奴才们机关算尽,主子确实爽了,奴才们也藉此飞黄腾达,可对国家或民族而言,这绝非济世之良药,而是祸国殃民的毒药或春药。横行在大地上的罪恶,莫不是拜此混账逻辑所赐。

有人以为,之所以搞砸了,是因为品种不好,如果换个品种好的皇帝,就能解决问题。事实上千百年来,换了多少皇帝,品种不可谓不丰富,基因不可谓不纯正,效果如何呢?最终都在玩一样的把戏,个个无法无天,任由罪恶在大地上轮回。

历史已雄辩地证明,没有监督或无法监督的权力必然堕落只有孙先生开出的药方是恰当的、有效的。那就是中国要进步,成为民主自由的国家,就必须彻底终结旧制度,废除皇帝以及类似的各种玩意!惟其如此,国家才能正常发展,人民的基本权利才会得到保障。

因为几千年皇权政治之流弊,在中国,连英日等国的君主立宪游戏,我们也不能玩。在这片浸润着专制文化的大地上,假皇帝很容易变成真皇帝,换个行头荼毒天下。晚清以降各种型号的统治者,何尝不是如此?无皇帝之名有皇帝之实,甚至比皇权时代的独裁者更坏更无耻。

我们要真正当家作主,过上自由幸福的日子,只能把一切统治者关进制度的笼子里,让他们不敢也不能为所欲为。一旦赋予他们太多的权力,且无法有效监督,他们必然会作恶。不要天真地以为,集权才能干大事,事实上集权更容易作恶,政客的承诺是靠不住的。

读了不少书,走过太多的弯路,我开始坚信,我们绝不能寄希望于任何型号的圣明天子,或者对旧制度修修补补,而应彻底终结旧制度,把一切真假皇帝、野心家送进历史坟墓,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欲打达此目的,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时间终将证明,这个代价是值得的。

(转载自《大衍广告印刷》微信公众号)

最可怕的不是疫情,是权力的无知与傲慢

Reading Time: < 1 minute
作者:蒲海燕
很想说点什么,但又知道其实也说不了什么。前两日,消失N年的大眼突然冒出来发文《冷的冬,暖的歌,愿武汉人民早日坐在街头吃碗热干面》,推文一出,迅速10万+,评论区热泪奔涌,有网友惊呼:“大眼都可以说话了,是不是我们的世界快要正常了?”几小时后,文章被蟹。果然,大眼这类人才是应该严防死守的超级病毒;正腐防思享病毒的效率之高,依然是无与伦比的。

其实想想一点也不奇怪,这一切都只是新常态下的常态而已。

几年来,经数轮净化,网络早已被打造成了一片“清朗的天空”,正能量花朵之外早已寸草不生。

非常时期,除了用生命与病毒贴身肉搏的一线医务人员之外,最忙碌的人大约就是网上四处消音的网/监了。

近日所有的推文,除了煮旋律规定的样式和供百姓适当宣泄情绪的无关紧要的质疑外,稍有点价值的推文基本上都活不过3小时(最长大约5小时)。

可是,扑灭了质疑,病毒就自动消失了?扑灭了质疑,铁板钉钉的历史就自动隐去了?

随便翻翻两个月来主流媒体的报道,每个人都可以轻易梳理出疫情从出现到失控的整个过程;随便动用一下常识判断,很容易就能得出疫情是一场人祸的结论。病毒袭来时,知情的顶级专家忙着海外权威杂志发表论文;地方主政者忙着开两会铺设未来宏伟蓝图;相关部门组织10万人的大聚餐,展示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壮观场景;警察忙着惩戒“造谣者”……消音后的武汉确实和谐了,但不懂政治站位的病毒却汹涌而至。当疫情失控,瞒无可瞒时,面对潮水般的质疑,官员、专家与各部门又开始竞相甩锅(刚刚看到网上一条消息:日本负责撤侨的官员因感染案例增加到20例而负疚自杀,不知真假)。其实,百姓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

无论官员还是专家,各自鸣冤叫屈也并非毫无道理。多年来,在维稳思维的主导下,各级官员一遇到有可能冲击稳定局面的负面新闻,第一反应不是去解决问题,而是通过各种手段捂盖子,打压舆论,解决提出问题的人,长期以来,这已成官场的基本套路。加上近年来不断强化郑智立场站位,各级官员害怕出事担责,宁愿做一个紧跟上面不犯郑智错误的庸吏,也不愿做一个有冒险精神开拓创新的能吏。一个“对上负责的”体质,官员必然是将主要精力用来揣摩上意,着力打造虚构的河蟹。这样的体质,不出问题则已,一出问题官员必定竞相推诿甩锅。
按理来说,拿着丰厚津贴的高级专家们,该比普通人具备更高的道德良知才对。但现有体质之下,道德良知并不是专家学者的必需品,只要他们研究了,建议了,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对于一个学者来说,课题与论文的级别直接关联自己的学术地位。疫情发布与预警既不是职责必须,搞不好还要承担郑智风险(非典时期某专家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因此,良知驱动的行为远不如抢发论文来得安全实在…….
回顾最近几年来,核心价值观满街游走,各种整~风运动此起彼伏,尤其这一年来,“初/心使/命”教育活动搞得轰轰烈烈,但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非但没能让众多官员捧出初心践行使命,反而让许多人与事现出了原形。特想知道,那一浪接一浪的思享郑智教育运动,究竟是进一步提高了人的思想觉悟,还是老式意思形/态的还魂让体质与人都变成一具具僵尸?细思极恐……..追问也只能到此为止。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在负重前行”,每有灾难发生,这句话就会刷屏。可此时此刻,我只是想说:这样的抒情,除了肤浅还是肤浅,甚至连稀薄的鸡汤都算不上——本来岁月静好,为何搞到要人负重前行?是什么非得要83岁高龄的钟南山院士冒着风险披挂出征?是谁让严重缺乏防护资源的一线医护人员以肉身抵挡凶猛的病毒?是谁让本可以欢度新春佳节的900万武汉人困守危城,让无数同胞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

短短几日,无数家庭离散,亲人阴阳永隔……官员们的无知与傲慢是这场灾难的最大根源!

疫情汹汹,有人在危难中勇敢逆行,有人在惊惧中夺路而逃;有人在困厄中拯救众生,有人用他人牺牲谱写自己的赞歌。浮世绘中的每一个场景都意味深长。
每天看着不断攀升的感染者数据;目睹高效的网/监不断消音;看到宣/传部门开始精心塑造D的形象;旁观红十字会的无耻表演……看到不愿去一线的医生被开除并被终生禁止行医;17岁脑瘫儿被活活饿死;《在人间》的倩倩大年三十朝着装有妈妈的运尸车匆匆磕头……那些冰冷数据背后的破碎与消逝让人生出无尽的悲伤。这世间一旦停止正能量的抒情,那些华美的思享与杏念瞬间就溃不成军。
大年初二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思考着“回国?还是转去欧洲某免签国直至疫情结束?”  最终还是因为儿子要参加今年的高考而决定尽快回国。回国那天,异国机场的工作人员满脸戒备,问讯处的两个姑娘看到带着口罩的我们走过去,下意识后退两步,头微微侧过,神情紧张地回答我们的问题。那一刻,我深深理解了封城前夕拼命逃跑的武汉人;我从别人的眼中读懂了我们共同的名字:中国人。做出这个决定,其实还源于一种信念:坚信灾难终会过去。以我们这个民族的韧性,无论经历怎样的苦难,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自我疗愈;但同时也深深担忧灾难过后的快速遗忘……人其实经常多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或许灾难过后,就该是英模报告团的全国巡回演讲了吧?百姓被英雄感动,历经苦难的土地上又长出一种新的时代精神;全国人民紧密团结在 的周围,战胜了灾难,取得了伟大胜利。一定会有一批官员被撤职,顺便对非常时期爆出太多负能量的网络进行整顿清理……然后,我们朝着更伟大的目标迈进,正能量更足,国家更加厉害,百姓更加幸福。
直到下一次灾/难来临。
                            
一切从觉悟开始,惟有觉悟才有价值    ——加缪

科学的江湖 (下) — 评网红文章“杨振宁的最后一战”

Reading Time: 2 minutes

编者按

最近关于 “CEPC(环形正负电子对撞机)”的争论因为醋醋发表在《醋话集》(微信公众好)的《杨振宁的最后一战》而再度进入大众视野。微信公众好《知识分子》紧接着发表了一篇《争议网红文章“杨振宁的最后一战”》,引用了一些专业人士的评语。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科学的江湖虽然没有金大侠的江湖那么腥风血雨,但是似乎就从来没有、永远也不会平静。

利益之争、权力之争、地位之争、门派之争,等等,在哪个“江湖”都是类似的。正义与邪恶、自私与无私虽然未必总是黑白分明,但是也未必无迹可寻。

有人希望“江湖事,江湖了”;有人愿意大白于天下。

天下人未必都是傻子!老百姓虽然未必看得懂《葵花宝典》,但是知道要练《葵花宝典》, 就要自宫,这点还是明白的!

《海外华人网》将两篇文章同时转载,以飧读者。


争议网红文章“杨振宁的最后一战”

作者: 知识分子

最近,一篇题为“杨振宁的最后一战”的文章(见文末)广为传播,人们再次聚焦中国是否应该百亿/千亿投入建造超级对撞机。《知识分子》是全世界唯一为争论双方都提供过理性辩论的平台。杨振宁先生和王贻芳教授等代表科学家都在《知识分子》阐述过理由。
新出现的网红文章再度引起科学界甚至科学界之外发生激烈争议,其争议程度对超级对撞机的辩论。《知识分子》在此发表收集到的一些评论。
2012年至今,中国科学界,特别是物理学界,激烈争议超级对撞机项目(环形正负电子对撞机,CEPC)。它由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提出,科学家代表为高能所所长、中国科学院院士王贻芳。得到海内外高能物理学界较多支持。但科学界,包括物理学界,都有不同意见。

●   ●   ●

美国佛罗里达州立大学教授杨昆:

超对称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在凝聚态中实现,清华大学的姚宏教授在这方面最近有不少文章,我和复旦大学的虞跃教授也曾做过一些早期的工作。可以说超对称和超弦方面的研究为凝聚态物理提供了新思路,并促进了学科间的交流。

南方科技大学物理系教授李淼:

我不支持超弦理论甚至不支持任何量子引力理论已经很多年了,不等于我认为弦论是错的,我在南科大教授名录里的介绍自己的专业第一个还是超弦,第三才是宇宙学。人们研究量子引力理论的时间有五十年了,五十年来这个市场的行情大抵如大A股,一直在三千点之下偶尔会冲到五千点。这种情况估计会持续几百年。

南京大学物理学院教授张雷:

这种标题的文章我向来不看,但看到有几位圈友都转了,觉得自己有责任说一下。

首先声明,讲事实,讲道理的前提下,对科学或社会问题讨论畅所欲言,是好事。我这里只挑我认为几个逻辑或者与事实不符的地方。

文章在约十分之一处黑体称:“CEPC周长100公里,需要占下北京五环那么大的地。” 其实,对撞机要在地下100米甚至更深,只在几个出口占地,就像北京二号线一样没有把故宫和广场给占了一样。请参考CERN的周长27公里LHC。

杨先生说高能物理 “party is over” 不是今年才说的,是四十年前说的。如果你认为从80年代到现在高能物理对于人类认识自然所取得的成就没有意义的话,我只能说每个人的价值取向不同。

此外,文章一直拿弦论说CEPC的事情,满满的阴谋论感。我参加CEPC研讨会和报告不下十次,包括阅读概念设计报告,CEPC从未将弦论、超对称或某一个特定理论作为主要研究目标。

文中对丁肇中、Maiani 很多未证实(或无法证实)的话加粗加黑,以及对发改委评委表决内幕如此之清楚(评委背景,投了什么票)。我很怀疑作者描述的真实性。

前一阵子讲 “李政道和杨振宁恩怨” 的文章,其中稍微想想就知道,有些事情就连当事人本身都无法说清楚,而作者侃侃而谈,简直似乎比任何人都清楚,很难认为是真实的。

这种自媒体文章最近也见多了,把几篇老文章东抄西拼,加上典型电视剧的情结,配上吸引眼球的标题。这些写手收获的流量和利益不用多谈,读者如果丢掉了理性批判,那确实可悲。

戴瑾,曾从事弦论和高能物理研究工作:

醋醋的文章把一场科学争论写得像宫斗剧。宫斗剧有娱乐性,这应该是这篇文章转发量比较高的原因。但一码归一码,在科学上,这篇文章完全搞错了。

弦论、超对称,和超级加速器是三个非常不同的概念,CEPC超级加速器不但和验证弦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也不是用来验证超对称理论的,它是用来精确测量希格斯粒子的物理性质的。因为刚好有几个弦论物理学家对这个加速器比较热心,就硬是通过超对称,把三个东西绑在一块,那是宫斗剧的分析方法。

超对称这个词虽然很酷,对于行业外人士,很难解释清楚。量子物理中的对称性是很重要的概念,每一种对称性都对应着一些重要的物理现象。自然界的基本粒子有两大类:像光子、希格斯粒子那样自旋是整数的玻色子,和像电子那样自旋为半整数的费米子。超对称理论预测每一个玻色子粒子都有一个费米子超对称伙伴,反之亦然。比如对于光子就应该有一个自旋1/2的光微子,和光子一样参与电磁相互作用,两个粒子除了自旋不同,性质完全一样。但自然界明显不是这样的。于是还有一种叫对称性破缺的理论,它预测当我们把粒子加速到一定能量去碰撞,我们就能发现这些超对称粒子,并且观察到这种对称性。到底这个能量有多高,有不同的可能性。

弦论的基本观点是基本粒子不是像一个点那样的粒子,而是一根弦。这当然和超对称性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弦论本身不要求超对称性,但超对称的弦论,简称超弦,更有吸引力。比如说非超对称弦论的世界里,有引力子但没有费米子,还是超对称的弦论更像我们的世界。

因此,一般人只听说过超弦这个词,这个词也更酷。尽管如此,把弦论和超对称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绑在一起,在科学上至少是非常不严谨的。如果自然界在弦论的能量上才有超对称性,任何人类建造的加速器都无法验证,这一点,读过相关科普的人都会知道。

另一方面,希格斯粒子的理论中有一个技术性的困难,超对称理论提供了一种解答。这一度是超对称理论的重要根据。但这种可能性已经基本被现有的加速器排除了。这一点,业内人士都知道,在LHC没有发现超对称的情况下,再建一个新的加速器,发现它是一个极小概率的事件。

所以超对称不是建CEPC的理由。

注意,希格斯的超对称性和弦论的超对称性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二者不光能量差别巨大,背后的物理原因也完全不一样。并且,就算新的加速器发现了超对称,也不能证明粒子就是一根弦;如果新的加速器进一步否定了希格斯能量级别的超对称性,也不能排除自然界在弦论的能量上是超对称的,更不能排除粒子是一根弦的可能性。

CEPC建设的原因,精确测量希格斯粒子的物理性质,说出来远没有超对称和超弦那样酷。

值不值得花300多亿去做这件事,科学界有争论,也不是所有做高能物理的人都支持,不做这个行业的都反对。这当然也不是一个纯科学问题,社会公众有权参与讨论。但也不应该做低俗的推理和类比,比如把它跟三峡工程相提并论(我看到网上有文章这样类比)。

二者的性质完全不同,三峡工程90年代初起步耗资1800亿,今天的钱也不能和20年前的钱去做直接比较。CEPC的倡导者提出,如果在这个加速器上发现了新的现象,就再花1000多亿建设一个更强的加速器进一步探索它。既然没有超对称,希格斯粒子的那个理论难题仍然存在,对它进行精密测量的时候发现新的现象,这种可能性当然存在。但这笔钱即使要花,也是2040年以后的事情,不能把20年以后的钱和20年以前的钱去对比。

还有,加速器是一个周长100公里的环,只需要挖一条深深的隧道,整个加速器是在地下的。醋醋的文章,一开始就误导读者,好像加速器要把环内的整块地都占用,不是这样的。

吴进远,美国费米国家实验室高级工程师:

这篇网红文刷屏时,有的公号标题说中国高能物理大跃进,有的说三峡大坝。但我感觉十分失望,等了几天,始终没有见到用高铁来与CEPC比较的。

CEPC的造价不是所谓“天量资金”,而是大约相当于200-300公里的高铁。这样数量的高铁对国家的价值是锦上添花,但CEPC这样的大科学装置对于国家的价值却是雪中送炭的。

美国费米国家加速器实验室的第一任主任是罗伯特·威尔逊,他最著名的一个论断,是他在1969年4月答复国会议员质询时说过的一句话。当时议员们关心这个新的实验室以及获得的新知识对国家的安全有哪些帮助,罗伯特·威尔逊回答说,这是一个长期的,关乎国家荣耀,爱国主义的事。这些新知识并不能直接地保卫国家,但却能“使之值得被保卫”。

CEPC的科学目标并不是所谓超弦教,而是作者也承认的精确测量希格斯粒子。

很多人包括这个作者鄙薄精确测量,可是科学史上太多的发现是精确测量带来的。别的不说,要不是当年化学家们忍受着铵化合物带来的满实验室的尿骚气味,一遍遍精确测量和比较铵化合物分解氮气与空气氮气重量的微小差异,人们要晚很多年才能发现氩气。我们的钨丝灯泡就会比现在更容易坏,我们留给子孙的钨矿资源就会少很多。

回顾争议超大对撞机

2016年9月4日
杨振宁:中国今天不宜建造超大对撞机 | 独家

2016年9月5日
王贻芳:中国今天应该建造大型对撞机 | 独家

2016年9月7日
答王贻芳所长:高能所更该做什么?| 对撞机的对话3

2016年9月8日
大科学工程与中国高新技术产业发展的关系 | 对撞机的对话4

2016年9月9日
人民日报评论:期待更多科学“对撞”

2016年10月2日
32位在美物理学者联名:中国建造希格斯工厂的黄金机遇

2016年10月22日
王贻芳再谈大型对撞机:让中国成为“世界第一”的一项政治决定

2017年1月25日
何祚庥:对中国建大型对撞机的意见

2017年1月31日
何小刚:评何祚庥院士对中国建设大型对撞机的意见

2017年7月13日
中国超级对撞机与人均负担 | 争鸣

2018年7月1日
杨振宁坚持反对中国建造高能加速器的历史原因

关于CEPC

环形正负电子对撞机(CEPC)是中国粒子物理学界发起建造Higgs粒子工厂和国际大科学装置,其主要用于对希格斯粒子进行精确测量和探测新物理。第一阶段将首先建设正负电子对撞机,第二阶段进行质子对撞机的建设。

王贻芳在今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CEPC的隧道有100公里长,第一阶段建设预算约360亿元。

2018年11月,CEPC团队正式发布了概念设计报告,后进入设计优化和关键技术预研究阶段。

科学的江湖 (上) — 杨振宁的最后一战

科学的江湖 (上) — 杨振宁的最后一战

Reading Time: 3 minutes

编者按

最近关于 “CEPC(环形正负电子对撞机)”的争论因为醋醋发表在《醋话集》(微信公众好)的《杨振宁的最后一战》而再度进入大众视野。微信公众好《知识分子》紧接着发表了一篇《争议网红文章“杨振宁的最后一战”》,引用了一些专业人士的评语。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科学的江湖虽然没有金大侠的江湖那么腥风血雨,但是似乎就从来没有、永远也不会平静。

利益之争、权力之争、地位之争、门派之争,等等,在哪个“江湖”都是类似的。正义与邪恶、自私与无私虽然未必总是黑白分明,但是也未必无迹可寻。

有人希望“江湖事,江湖了”;有人愿意大白于天下。

天下人未必都是傻子!老百姓虽然未必看得懂《葵花宝典》,但是知道要练《葵花宝典》,就要自宫,这点还是明白的!

《海外华人网》将两篇文章同时转载,以飧读者。


杨振宁的最后一战

作者:醋醋

The party is over。

杨振宁张开左手向上抬起微微摇了摇,加重语气补充翻译:

什么意思?盛宴已过。

虽然97岁高龄,杨振宁也只需一根拐杖就能走路,他坐在沙发上,拐杖斜放在腿边。

台下,坐满了年轻大学生,一位男生站起来发问,脸上挂着愤懑、委屈与不解。

这是2019年4月29日,在北京雁栖湖畔中国科学院大学(国科大)新礼堂发生的一幕。

男生读研一,来自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未来即将从事CEPC(环形正负电子对撞机)的预研工作。

4年前,针对CEPC该不该建,杨振宁与男生老师,高能物理研究所所长王贻芳之间爆发了一场大战。

从事高能物理研究的人,都指望这个项目上马,不然他们在剩下的岁月中将无事可干。

前一阵子,任正非呼吁,要加强基础教育,砸钱砸不出来科学家。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当代最基础的理论物理,恰恰把希望寄托在砸钱上面。

作为一个超级费钱的项目,CEPC环形周长100公里,保守估计就得400亿。第二期SppC(环形强子对撞机)耗资更是超千亿。

北京五环路全长98.58公里,这意味着,隧道可将整个北京主城区包在其中。

醋醋的朋友房师说,宇宙第一房企碧桂园,做梦都不敢奢望拿下这么大一块土地。

CEPC-SppC,这简直就是物理学的三峡工程,高能所只是冲在前台的马前卒,背后强力推手,是国际超弦界。

从2014年开始,国际超弦界就组团来中国游说超级对撞机项目,不幸的是,2016年他们遭到杨振宁的强势阻击,当年发改委十三五项目审批,CEPC只差一票未能通过。

这位高能所研一男生,从室友那听到小道消息,现在杨振宁不反对建CEPC了,于是怀着激动的心情,抢到了一张杨振宁的国科大讲座门票,想当面求证一下。

杨振宁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看法没有变,迎头泼了他一盆凉水。

他不仅一如既往反对建超大对撞机,还劝这位男生尽早转行,高能物理盛宴已过。

人的一生呐,不能只看个人的奋斗,有时候也要看一看历史的进程。

不仅高能物理的盛宴已过,当代物理学的前沿,也是一片无际的黑暗。

相对论与量子力学有多辉煌,当代物理学就有多黯淡。

2017年的引力波,2019年的黑洞照片喧嚣一时,那也只是验证了100年前的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

2018年霍金去世,引发社会纪念热潮,但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霍金身残志坚,是科普畅销书籍《时间简史》的作者。

霍金的科学最高成就黑洞辐射理论,知道的人并不多。杨振宁科学成就比霍金更高,但人们热衷他的晚年生活。

人们一提到牛顿就会想到万有引力,提到爱因斯坦就会想到相对论。

人们关心霍金、杨振宁的生活而不是科学,不能怪大众猎奇,当年牛顿与爱因斯坦的那些事儿更生猛。

只能说,当代物理理论不如前辈,普通人不懂相对论,总知道原子弹,不懂量子力学,电脑互联网总玩过吧。

当代物理又发现创造了什么?

这是杨振宁的最后一战,他拯救不了当代物理,而是遏制危机爆发后的疯狂。

1

11月3日,第7届腾迅WE大会现场,布赖恩·格林(Brian Greene)在台上拨动“宇宙的琴弦”。

作为世界最负盛名的超弦传教士,格林是多本科普畅销书的作者:《宇宙的琴弦》,《宇宙的结构》,《隐藏的现实》……孜孜不倦从事超弦理论的公众普及。

面向台下听众,格林再次舌绽莲花,讲解超弦理论及其衍生品多重宇宙。

随后,王贻芳上台,从中微子实验讲到超大对撞机。

国际超弦界与中国高能所,还在坚持不懈。

自2014年造势,于2016年十三五规划遇挫后,他们期望在十四五规划上通过项目。

2021-2025年是十四五规划,CEPC-SppC造势,要提前两年开始,2019年很关键。

纵观全世界的对撞机,LHC已是强弩之末,不会有新的发现了,别的对撞机能级太小,更加指望不上,全世界物理学家唯一的希望,都押在中国的CEPC-SppC的身上。

这是人类世界中最靠近窗户的一群人,看窗外,漫漫长夜。

禁闭在一间密室的人,找遍钥匙无果,就会竭斯底里用力撞门,哪怕那么一丝可能。

不甘、愤懑、呐喊、无奈、绝望……这是物理学家的痛苦,普通人根本就感受不到这间密室。

事实上,就算CEPC-SppC顺利获批,要全部建成,也得2040年以后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看不到那一天,不过是留一个念想。

2016年,霍金艰难地打出226个字力挺对撞机。2018年,霍金阖然长逝。

想到这里,醋醋也不禁黯然神伤。

王贻芳坦诚,推动我国建设CEPC,是他在现在的科学岗位上的最后一桩心愿。

如果我没有提,是没尽到责任。

支撑王贻芳的情怀,全世界物理学家的希望,首期360亿二期超千亿的天量资金,仅仅只有两个字——

幸运。

CEPC唯一确定的科学目标,就是精确测量希格斯粒子,即所谓的上帝粒子,如果不能保证超越现有物理框架标准模型,那就跟测量牛顿引力常数的意义差不多,但是谁又能保证呢?

公认可以突破标准模型的实验,一是邻近核反应堆的中微子振荡,王贻芳在大亚湾核电站做出了突破性贡献;二是远离核反应堆不受中微子干扰的暗物质探测,世界最深的实验室——四川锦屏山暗物质实验室正在努力。

精确测量希格斯粒子突破标准模型,希格斯本人还健在,奇怪的是,醋醋在任何公开报道中都没有看到他站出来发表一下期待。

王贻芳也只是说如果有所发现,就启动第二期工程SppC,把正负电子对撞换成质子对撞,这还是奔着物理界期待了40多年的超对称粒子而去。

预言该粒子的超对称理论,最有可能突破标准模型,也是另一个野心更大的万有终极理论候选者——超弦的超的来源。

在数学框架上,超弦有望统一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它认为世间万物都由一根振动的弦组成。

从最小的基本粒子,到最大的宇宙天体,无论是黑洞的本质,还是宇宙的起源,都要匍匐在超弦脚下。

但是为了满足数学自洽,人类付出的代价是颠覆我们的宇宙观。

在超弦的设定中,我们的宇宙其实是一个11维时空,我们只能感受到三维空间与一维时间,另外7个空间维度不见了,超弦给出的解释是被紧化了,空间就像一张膜,紧化就是将其卷起来了, 卷到了极小不能被看到的尺度。

一共有10^500种紧化方式,每一种都对应一个宇宙,我们的宇宙只是其中的一个,这就是多重宇宙的由来。

10^500这个数字有多大?想象一下1后面排500个0,什么亿啊兆啊都是毛毛雨,我们的宇宙原子总数也就10^80个,相比隐藏的宇宙数量,连九牛一毛都不如。

最近知名美剧《生活大爆炸》全剧终,回顾第4季20集中,格林亲自扮演自己,向主人公谢耳朵推销他的新书《隐藏的现实》。

有人认为谢耳朵的原型就是格林,其实恰恰相反,谢耳朵的原型是粒子物理学标准模型奠基人之一谢尔登·格拉肖(Sheldon Lee Glashow),超弦的铁杆反对者。

没有什么现实可以被隐藏,编剧显然参考了现实原型,尽管有格林的推销,谢耳朵后来还是放弃了超弦理论的研究。

格拉肖的高中同学,标准模型的另一位奠基人斯蒂芬·温伯格(Steven Weinberg),抵挡不住终极理论的诱惑,选择臣服超弦,成了白袍巫师萨鲁曼。

标准模型走在量子力学的最前沿,也是当今理论物理的最高成就,标准模型的后继者是超弦。

根据超弦的理论设定,要想撞出弦来统一四种力,需要环银河系长度的对撞机,科幻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温伯格选择“曲线救国”,致力于验证超弦的”超”,也就是超对称理论,它能将物质与力统一起来。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把质量与能量统一起来,搞出了原子弹氢弹,物质与力统一了,那不晓得搞出什么吓人东西。

超对称理论预言的超对称粒子没有超弦那么变态,理论上在TeV(万亿电子伏特)的能区就能撞出来,LHC的最大能级是13TeV。

虽然这是地球人可以做到的,但必须建立巨型对撞机,需要成百上千亿的经费,LHC前前后后就花了100亿美元。超弦与高能物理联手,意味着玄奥的思想与庞大的利益结盟。

这是一个很妙的组合,超弦永远无法被证伪,但如果局部证实,就能够屹立不倒。这就跟宗教一样,上帝的仁慈永远触摸不到,但是教会能让人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关爱,当然还有连绵千年的香火钱。

超弦与其说是一个学派,还不如说是一个教派。

这可不是醋醋说的,超弦界自己戏称扛把子爱德华·威滕(Edward Witten)为Pope,也就是教皇的意思。

2

1987年,温伯格主导美国SSC(超级超导对撞机)建设,希望撞出超对称粒子,验证超对称理沦。

时值美苏争霸,美国力求在军事、科技等各方面碾压苏联,对登月、“星球大战”这样的鸡血项目来者不拒,SSC号称能帮助人类解决宇宙起源问题,完成物理终极理论的梦想,里根二话没说就批准了立项。

当年温伯格报出的预算不多,只有区区44亿美元。

转眼到了1993年,美国总统换了两茬,里根走了布什上,布什走了又来了克林顿。美国人搞工程费时还费钱,6年时间他们连安放对撞机的隧道都没挖好,就花了近20亿美元,而总体预算更是飙升到近百亿美元。

这个时候苏联已经解体,美国人独孤求败,社会上下对鸡血项目不是很感兴趣。克林顿作为平民总统,更加关注提振美国经济,天天盯着政府不让大手脚花钱的国会不干了,几轮听证会后硬是叫停了SSC。

美国超弦教一片哀嚎,所幸当时欧洲搞了个大型环形正负电子对撞机(LEP),隧道是现成的,只要把正负电子对撞机换成强子对撞机就好。

超弦教找到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时任总干事卢埃林·史密斯( Llewellyn Smith ),向他分析物理界天下大势,美国佬不干了,执牛耳者唯有欧洲。

双方一拍即合,1994年圣诞节前夕,CERN批准了欧洲大型强子对撞机LHC的立项。对于超弦教来说,就算LHC是世界上最大的机器,也只是个迷你版的SSC,其环形周长27公里,不到SSC的1/3,但有总比没好,而且根据理论推测,LHC的能级可以撞出超对称粒子,足以满足超弦教的需求。

格林很兴奋,在2004年出版的《宇宙的结构》,他断言LHC开机运行后能发现超对称粒子。

由于选错了焊接工艺,2008年9月LHC开机后9天,超导电磁铁的电路就烧坏了。其后用了一年多才修好,但是只能以原设计能量14TeV的一半7TeV运行,这一阶段维持到2013年。

即便如此,超对称理论的原始参数空间已经有99.9%被否定掉了。

2015年6月3日,LHC将能量提升到接近设计峰值的13TeV,仍未发现超对称粒子的迹象,99.999%的超对称理论原始参数空间荡然无存。

超弦教只好改口,称预估的能级,是超对称理论与标准模型“自然结合”后的计算结果,没有撞出来超对称粒子,它们的结合方式可能并非“自然”,需要更大能级的对撞机才能发现超对称粒子。

尼马-阿卡尼-哈麦德(Nima Arkani-Hamed),发扬了多重宇宙学说,是超弦教的后起新秀,2013年12月来华担任高能所前沿研究中心主任,做了国际超弦教的中国内线,负责联络组织各种活动。

他在20多年前就说过,1TeV就能看到超对称粒子,后来被实验打脸,又改口称得100TeV才行,这差不多就是CEPC的升级版SppC的能量峰值。

这等说辞,连我等普通人都听得出来在耍流氓。

没有理论预测,或者随意调整预测,谁知道多大能级才撞得出来,花费成百上千亿建造大型对撞机,只有0.001%的胜率,这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的结果。

科学项目其实跟创业项目一样,你至少要画一个PPT说服投资人出钱,张口就说我要做马云,你投我一块钱,我还你一亿元,我信你个鬼哦。

国科大讲座上,面对高能所研一男生的不满,杨振宁吐露肺腑之言。

“这个实验做完了以后,这个机器不能再做下去了,要造更大的对撞机,需要花更多的钱,至少要200亿美元。”杨振宁说,“别的国家没钱,大家说中国有钱。

“我知道我的同行对我很不满意,说我(的反对)是要把他们这行给关闭掉。可是这个对撞机要花中国200亿美元,我没办法能够接受这个事情。”杨振宁说。

上世纪80年代,中国搞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BEPC),虽然没有提出什么宏大理想,但是对于实现什么样的科学目标可是一清二楚,李政道与丁肇中等华裔诺贝尔科学家也来积极推动这件事。

而这一次,他们保持了沉默,丁肇中还是王贻芳的老师,高能物理界的大师级人物。

2016年,据研究理论物理的中科院院士何祚庥透露,丁肇中问及王贻芳最近忙啥,何说他想把SSC搬到中国来,丁肇中立马就说,”一点意思都没有“。

撞不出超对称粒子,超弦教在物理界的地位岌岌可危,从众星捧月到千夫所指,有重蹈当年以太说覆辙的风险。

超弦教埋怨LHC太小了,如果按照SSC的规模,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他们把目光瞄向中国。

当今只有中国,才有这么大的财力与抢占基础科学制高点的渴望,才有可能上马这个超千亿的物理学三峡工程。

SSC复活的希望,在中国。

3

2014年,国际超弦教与高能物理研究所联手造势,组团来中国游说。

当年2月23日,在清华大学举办了一场“希格斯粒子发现之后,基础物理学向何处发展?”的讲座,超弦教主威滕、教主导师戴维·格罗斯(David Gross),以及其他几位超弦干将悉数到场,王贻芳在会上发言。

格罗斯曾经提出“渐近自由”理论解释强力,获得2004年诺贝尔物理奖,该理论是标准模型的支柱之一。威滕是他教出来的最得意的弟子,两人都是犹太籍物理学家。

1999-2003年在任的CERN总干事鲁加诺·玛亚尼(Luciano Maiani)也在会场,有人问他,欧洲的加速器是怎么做到让各国都掏钱的?玛亚尼回答很干脆:

忽悠啊,我们说这是为了与美国、俄罗斯等国的加速器竞争。

正如其所言,有亲历者回顾,那天本以为是高端物理学科普讲座,好不容易早去抢了个座位,结果听了一会发现这是个电视购物栏目….各种推销。

推销员很多,商品只有一个,就是中国版超级对撞机,超弦教负责讲解宇宙起源等科学意义,以及对中国一片大好的国际形势,王贻芳负责说明具体实施。

一虚一实的组团差不多就此定型,以后凡有超弦教来华,必有王贻芳的身影。

2015年,格罗斯在《华尔街日报》撰文《中国的科学大跃进》,力挺中国超大对撞机计划,生怕他的文章中国人看不到,他还特意让人翻译成中文。

醋醋忍不住多说一句,格罗斯如果懂得中国多一些,就会知道大跃进在中国并不是什么好词。

2016年8月1日,国际弦理论大会(Strings 2016)在清华大学举行,还是那拨人马,还是那套说辞。

世界物理中心将转移到中国,天下英才尽入彀中,溢出效应将让中国人受益无穷。

CERN计算机科学家蒂姆·伯纳斯-李(Tim Berners-Lee)发明的万维网WWW,是证明粒子对撞机溢出效应最常用的例子。

万维网1980年就开始设计部署,1991年对外开放,最初是为了方便CERN内部协作,不关粒子对撞机啥事,与1994年立项2008年开机的LHC更没有一毛钱关系。

群体合作总会产生偶发不可预期的溢出效应,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坏事。

炼丹也有溢出效应,那就是火药。

一个多月后,一场关于中国该不该建超大对撞机的争论成为公众话题,继而引爆全球。

2016年9月4日,杨振宁授权微信公众号“知识分子”署名发表他的文章《中国今天不宜建造超大对撞机》,刷刷刷连出七剑,剑剑穿心。

杨振宁列举的7条反对理由,涵盖了项目预算超支、影响民生经济、挤压其他科研经费、不能实现预期科学目标、即便有发现也无法实用、中国为欧美作嫁衣裳,以及展望物理学未来两个发展方向。

当天王贻芳就奋笔疾书,洋洋洒洒6000言,一一反驳杨振宁的反对理由,第2天也通过“知识分子”发了出来。

如果高能所有一个成熟的公关团队,一定会拦住老王“stop!”利益所在,怎么说都是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超弦教只能在心里骂猪队友。

而后更多科学家卷入争论,遍布国内外,除了奋战在第一线的新锐,还惊动了很多已成为江湖传奇的耆硕。

这其中就有当时还在世的霍金。

然而论学术成就,霍金也是这帮人中的小字辈。因为他们纷纷出来表态,不少人惊呼,教科书上那一串名字居然还活着。

虽然场面火爆,公众看到的其实都是马后炮,早在之前来自科学界的争议,就让王贻芳的超级对撞机计划遭遇挫折。

2016年6月16日,王贻芳的团队得到科技部3600万人民币资助,用于CEPC的预研。

但在当年7月,发改委十三五项目评审,CEPC仅以一票之差未能通过下一轮8亿人民币的资助请求。

醋醋获得的消息是,5票赞成,6票反对。赞成的全是高能领域,反对票里5票是非高能领域的专家,1票是政府方的代表。

除了屁股决定脑袋的支持,其他无论是从科学还是政经角度考虑,都投出了反对票。

王贻芳完败。

4

一般情况下,科学家茬架,都在科学共同体内找场子摆平,极少以菜场大妈的方式在大众媒体上吵个面红脖子粗。

当然这些科学话题大众也听不懂。

这次有关对撞机的争论,能够在2016年形成一场物理学的世界大战,余波传到2019年,为我等酱油党的日常八卦添加佐料,一是因为对撞机耗资相当于一座三峡大坝,已不仅是一个纯粹的科学研究,而是涉及广泛的社会工程。

二来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现代物理学产生了深刻的裂痕,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在科学共同体内,谁也说服不了谁,这样的争议,往往就会扩散到大众层面。就如英国脱欧,保守党与工党谁也搞不定谁,干脆全民公投。

这个裂痕还得从爱因斯坦说起,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不相容,爱因斯坦晚年致力于统一场理论,试图将量子力学的电磁力与广义相对论的引力合二为一,无果而终。

这不能怪爱因斯坦太贪心,引力与电磁力的方程,几乎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一对不在一起简直没天理,初中生见了都想撮合它们。


引力方程


电磁力方程

后来人们敲开原子核,发现量子力学除了电磁力,还有龟缩在原子核里面的强力与弱力,本来是一对力变成了四种力,都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这个时候杨振宁站出来,说咱们别管引力,先把电磁力、弱力与强力吉祥三宝给统一了,为此摸索出一套基于对称性与群论的数学框架,叫做杨-米尔斯规范场论。

杨就是杨振宁,米尔斯是与他一个办公室的研究生。

诺贝尔奖往往代表一位科学家的最高成就,极少例外,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杨振宁的杨-米尔斯规范场论,它们都是框架理论(framework),很难被实验全部证实,而与诺贝尔奖无缘。


这些科学家,往往是天才中的天才,巅峰上的巅峰。

在杨-米尔斯规范场论的框架之上,物理学家们建立起了一套基本粒子的标准模型,并实现了电磁力与弱力的统一,姑且将他们称之为标模派。

标模派个个都是西部老牛仔,手提粒子对撞机左轮枪,对准他们预言的61个粒子,有如树起的61个靶子,枪枪命中,几乎个个十环。

由于是杨振宁提供的弹道机制,标模派每命中一枪,他的头上都会多一圈光环,其在物理学界中的地位,也愈加稳固和上升。

1994年,规范场理论发表40周年,美国富兰克林学会颁给杨振宁鲍尔科学终身成就奖,颁奖词指出:

杨振宁的规范场理论,可与牛顿的引力、麦克斯韦的电磁学、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相提并论。

但标模派的成功很憋屈,其创立之初就先天不足,没有把引力纳入其中,后来又发现了暗物质与暗能量存在,我们可感知的61个粒子构成的物质只占宇宙4.9%。

另外,由于标准模型预言的大多数粒子都是高能状态下的粒子,无法独立存在于自然界,基本上不能实用,这也是杨振宁不看好对撞机发现的一大原因。

标准模型就像是一个金鸟笼,把人类禁锢在笼中。

有史以来第一次,科学家更希望找出理论的破绽,胜过证明理论的渴望。

然而讽刺的是,验证标准模型的实验数据与理论的预测,也是有史以来最匹配的,标准模型几乎牢不可破。

这就好比玩密室逃脱,科学家们明知室外有室,他们疯狂地找齐61件物品之后,还是没有打开大门的钥匙,其失望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作为物理学的超哥,超弦教站出来说,我能把引力囊括进来,我带你们去找钥匙。

超弦教凭借的是一本数学葵花宝典。

“葵花在手,江山我有。日出东方,唯我不败!”

超弦教一班人马,手提数学葵花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好不威风。

他们有一个难以启齿的难言之隐。

众所周知,要练就葵花宝典,须得满足八字真言,“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凡踏入超弦教,此生就得与实验验证的硬气彻底无缘,而实验才是物理学以及所有科学扬名立万的长枪短炮。

当初杨振宁提出杨-米尔斯数学框架,由于没有物理意义,被冰封了十几年,后来结合物理模型并被重整化(可精确计算),才成为神兵利器帮助对撞机瞄准射击扬名立万。

科学终究是热兵器的江湖,超弦教光凭一把葵花剑虚张声势,是走不出黑木崖的。

超弦教教主威滕,拿遍了几乎所有的物理学大奖,甚至连号称数学界的诺贝尔奖菲尔兹奖都拿过,就是独缺一个诺贝尔奖。

标模派是痛苦的枪手,超弦教是不甘的剑客。

2012年超弦教找到俄罗斯互联网投资家尤里·米尔纳,搞了一个基础物理突破奖,奖金300万美元是诺贝尔奖的三倍,堪称科学界“第一巨奖”。

由于评委会主席就是威滕,所以每年获奖者大多是超弦研究者或其盟友,如王贻芳就得过,今年的基础物理突破奖给了研究超引力的科学家,充分展示了什么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

后来谷歌公司创始人之一谢尔盖·布林、脸书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及其夫人、中国腾讯公司董事会主席马化腾等互联网大佬也陆续加入,还分设了生命科学突破奖、数学突破奖等奖项。

今年的腾讯WE大会,有格林与王贻芳参加,或许与此有关。

这系列突破奖无需实验验证也能获奖,摆明了就是叫板诺贝尔奖。诺贝尔奖只颁给经实验验证的科学理论,它不奖励聪明或成功,而是奖励正确。

成功只是暂时的,正确才能长久,所以突破奖搞了7年多,主要还是超弦教自嗨,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拉赞助的本事一流。

基础物理突破奖拿再多,也顶不了一个诺贝尔奖,而唯一可能通过实验间接验证超弦的,就是超对称理论。

超弦教做梦都想拥有一杆枪,就是超级大型对撞机,当标准模型的预言被一一验证之后,还能鼓捣世界各国政府把天量的经费投入到高能物理中,超弦许诺超越标准模型,通往终极理论的梦想立下汗马功劳。

这就是为什么超弦教拼命游说中国搞超大对撞机的背景。

5

在科学界,最早实名反对中国超大对撞机的不是杨振宁,而是一个叫王孟源的人。

2015年1月与12月,王孟源写了两篇文章,《高能物理的绝唱》(一)(二),指责CEPC将大笔钱财当闪电,将快要死透的高能物理这具尸体转化成Frankenstein(弗兰肯斯坦)式的科学怪人,以行尸走肉式的存在撑到教授群的退休期。

王孟源的文章发表在台湾的个人博客上,大陆没有梯子看不到,前后两篇文章发表了一年多时间,乏人问津。

但王孟源的身份不简单,他是哈佛大学高能物理学博士出身,亲历过美国超导超级对撞机SSC的兴建与夭折,对高能物理圈与对撞机知根知底。

文章点名批评了丘成桐积极参与这个骗钱的把戏,他在2015年10月份与人合作出版了科普书《从长城到大对撞机》鼓吹CEPC。

丘成桐是清华大学数学科学中心主任,首位华人菲尔兹奖得主,该奖号称数学中的诺贝尔奖。

超弦理论有一个基本概念,叫做卡拉比-丘空间,这里的丘就是丘成桐。前面超弦告诉我们,宇宙有7个维度被紧致化了看不见,如何紧致化的,它们跑去了卡拉比-丘空间。

如果要说超弦教在中国有代言人,则非丘成桐莫属。超弦教组团来华的活动,都是丘成桐操办主持。

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搞数学的,痴迷物理学装置,就是没有搞清楚丘成桐与超弦的关系,以及对撞机之于超弦的重要性。

而将超大对撞机争论从科学界内部引向公众的始作俑者,也是丘成桐。

2016年8月7日,丘成桐接受新华社专访,希望在长城入海处建设下一代巨型对撞机,这是CEPC首次大范围内向公众公开。

新华社文章引发了广泛的社会关注,中国版大对撞机一时成为新闻热点,媒体自然不会错过这个选题。

有记者挖出王孟源的文章,一看是专业出身亲历第一线,猛料十足,还涉及丘成桐,就找到后者希望他能有所评论。

丘成桐应该是仔细看了这篇文章,2016年8月29日,他在微信公号“老顾谈几何”发表意见,详述自己扒出王孟源老底的过程。

如果爆料不痛不痒,丘成桐岂会care王孟源的背景身份。就如郭德纲说的,我正眼看你一眼都是输。

作为哈佛大学兼任数学系与物理系的双料教授,丘成桐很意外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王孟源的名字。

几经求证,丘成桐在哈佛大学的教授朋友们终于找到了王孟源的导师,原来是一个没有系中升职的助理教授,难怪哈佛资深高能物理学家不认识王孟源。

丘成桐更是指出,王孟源博士毕业以后,就没有什么学术上的论文成就,而是转行做了几十年的生意。

言下之意,王孟源没有资格在对撞机上面说三道四。

这种论资排辈的人身攻击,一般人都会不爽。科学讲究客观实证,向来尊重事实,不看出身,想当年爱因斯坦还只是一个小小专利员。何况王孟源的哈佛大学高能物理博士学位并不假。

而且丘成桐当时还不知道的是,王孟源的导师是格拉肖的关门弟子,格拉肖想把超弦挡在哈佛门外无效,愤而离职,王孟源的导师也无法获得升职。

研究基础物理学发表论文,必须在数学上自洽,只能走超弦这条路。大学没有论文,地位就会下降,哈佛扛了一年扛不住,还是把超弦引进来了。

哈佛大学理论物理的主流教职,逐渐被丘成桐等超弦教占领。

当然丘成桐也是货真价实的顶级科学家,不可能不知道贬人身份落了下乘,醋醋倒是觉着,王孟源点到了要害,面对记者的采访,丘成桐只好通过这个损招,来降低其文章的影响。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丘成桐提到了杨振宁,他不相信杨振宁会反对建对撞机,因为在他看来,对撞机的每一次发现,都会巩固杨振宁在科学界的地位。

这一下就捅了马蜂窝,杨振宁借势公开发表文章反对中国建大型对撞机,原本在科学界的争论瞬间变成大众茶余后的谈资。

这逼得王贻芳不顾利益相关人身份,亲自上场肉搏,估计心里也在骂猪队友。

杨振宁为何不惜与科学界同行撕破脸皮,一点面子都不给丘成桐,这又与物理学界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撕裂有关。

6

弦理论于上个世纪70年代开创,蛰伏十多年后第一次革命爆发,升级为超弦后独霸理论物理界,却始终无法被实验验证,叠床架屋的论文堆砌,以及长期霸占各种学术资源,引来不少物理界同行的反感。

2006 年, 超弦理论遭遇了一次重大的公关挑战, 两部 “反弦” 著作相继出版, 其中一本是圈量子引力论阵营的李·斯莫林(Lee Smolin)所写的, 书名是《物理学的困惑》,另一本则是哥伦比亚大学数学系助教彼得·沃特(Peter Woit)所写的, 书名更不客气, 叫做《甚至都不配称为错误》。

两本书的副标题很直白,一个是“弦理论的兴起,科学的衰落”,另一个是“弦理论的失败与物理定律的统一”,前者明示弦论的崛起是物理学的堕落, 后者暗示弦论的完蛋是新生活的开始。

这种“反弦”情绪在2015年达到顶峰,LHC基本排除了超对称理论的存在,物理学界多年来的期盼成了一场空。

2015年,除了王孟源在中国开炮,还有另一群科学家聚首德国慕尼黑大学,于当年12月7日至9日召开了一场物理学界的“扩大会议”,群情激昂,声讨超弦与多重宇宙理论长期以来无法证伪,破坏了科学方法的整体性以及科学在公众中的声誉。

超弦教德高望重的教主导师格罗斯参会迎战。面对诘难,格罗斯舍车保帅,承认多重宇宙就算在理论上也无法观测,但仍坚持超弦是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尤其是这么多年来,在通往终极理论的道路上,没有其他理论可以与之竞争。

你们嚷什么嚷,光破还得有立啊!

杨振宁对于超弦又是什么态度呢?

早在1986年超弦第一次革命成为物理界的显学之际,杨振宁在中国科技大学研究生院第五次谈话就讲得很明白:

杨振宁

我很难相信这个理论最后是对的,超弦没有经过与实验的答辩阶段,它很可能是一个空中楼阁。如果你问我,我要不要去做超弦,我的回答是我在任何时候也不会去搞这种东西。

我一定会去做纯粹数学,在纯粹数学中妙的东西很多。我为什么不用自己的时间和能力去做对数学有真正发展的工作,而去做既非物理又没有长久数学价值的东西呢?

7

以物理学为代表的科学有一个统一大业,将物质与规律尽可能还原成最基本的存在。

就如围棋一样,千变万化的棋局背后都是一个统一的规则,以及黑白两子与棋盘。

人类有个梦想,只要统一了物质的基本结构、物质的相互作用和运动转化规律,就会像上帝一样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到时候宅男只要打个响指,就能变出个林志玲带回家。

在这条统一的大路上,走着几个高大的背影,在伽利略统一了运动与静止之后,牛顿三定律和万有引力定律把天上和地上的现象统一起来,打开通往机械工业革命的大门。

麦克斯韦紧跟其后,琢磨出一个方程组,统一了电、磁、光,各种宏观上的弹力、摩擦力都可以归结为微观上的电磁力,人类从此进入电气时代。

爱因斯坦叼着烟斗走来了,他先用狭义相对论劝和了麦克斯韦方程组与牛顿力学,统一了低速与高速,时间与空间,再反手甩出E=MC^2,一个简单的质能方程引爆了原子弹。

就在这时,高歌猛进的统一大业突然卡壳了,狭义相对论好说歹说,牛顿引力就是不听劝,爱因斯坦一怒之下,将引力赶出了物理王国,流放到几何空间,安置在广义相对论中。原来星球之间有引力,并不是它们吃了大力丸,而是吨位太重,将时空压弯了,引力是一种几何现象的呈现。

在爱因斯坦忙着收拾引力的时候,一群科学家排成方队踢着正步走远了,这里面有玻尔、薛定谔、海森堡、狄拉克……量子力学山头上一堆大王,广义相对论山头上只有爱因斯坦一个光杆司令。

爱因斯坦一看这还了得,天无二日,国无二君,量子力学岂能不服王化,他打磨统一场论,要收服这帮散兵游勇,可惜终其一生也未能北定中原。

这个时候就轮到杨振宁上场了,他从口袋里面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说我搞了一套数学框架理论,有望统一电磁力、弱力与强力,咱们量子力学内部好说好商量,枪口一致对外,再去干引力。

这个数学框架就是前面提到的杨-米尔斯规范场论,当年杨振宁是硬着头皮站出来的,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可以理解,1954年发表论文的时候,他还没有拿诺贝尔奖,更要命的是,理论要求传播强力与弱力的规范玻色子没有质量,这与其短程力的物理现象矛盾。

发现泡利不相容现象的泡利,也想过类似的办法,但是他一看这个矛盾就打退堂鼓了,对于杨振宁毫无顾忌发表论文,本来就是一副坏脾气的他更加火冒三丈,当场就把杨振宁怼得下不了台。

其实这个问题杨振宁也心知肚明,为什么他敢于跨出这一步,泡利却不能呢?

这涉及到当代物理学研究范式的一个重大转折。

8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这句《哈姆雷特》的台词成为家喻户晓的永恒经典,莎士比亚道出了每个人内心深处的纠结——我该如何抉择?

当代物理学也很纠结一个问题——撞还是不撞。

一位伟大的厚黑学政治家曾经揭晓了所有重大斗争背后的秘密:

观点斗争是假的、方向斗争也是假的,只有权力斗争才是真的。

围绕中国超大对撞机的争论,背后其实还是科学权力之争,超弦与凝聚态物理的角力,其焦点又集中在各自的基本思想。

杨振宁成名粒子物理学,但在后来转向凝聚态物理。

这场物理学的世界大战从美国打到欧洲,胜负1:1,现在中国开辟新的战场,胜负难分。

美国那场仗打输了,经费超支并非主要原因,据温伯格透露,来自国际空间站的竞争扼杀了SSC。

这个项目经费高达250亿美元,远远超过了SSC的费用,说明SSC被裁还是因为科学价值不够硬。

在美国众议院科学、空间与技术委员会议上,美国凝聚态物理大佬菲利普·沃伦·安德森(Philip Warren Anderson)陈述四大科学理由,给了SSC致命一击。

其中一条是安德森的核心理由——与日常相关的科学也同样基础。

很多人心中的基础科学,要么是研究远小于基本粒子的普朗克尺度,要么是放眼宇宙尺度研究黑洞这样的天体,但是研究雪花的形成、人的思维、经济规律这些日常行为也同样基础。

它们听起来没有那么牛逼,但是更加实用。

安德森是1977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开创了凝聚态物理一系。2006年何塞·索勒的一份分析统计比较了论文参考文献与引用数,指出安德森是世界上最有“创造力”的物理学家。

凝聚态物理的前身固体物理学,催生了半导体,是PC、手机、电视机、照相机、互联网、硬盘、处理器、闪存等电子产品的共性,成为IT浪潮的奠基石。

格拉肖称当今全球GDP有2/3来自量子力学的贡献,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来自量子力学的分支固体物理学,加入液相后固体物理升级为凝聚态物理,80年代还发现了高温超导材料。

从超导体出发,安德森建议粒子物理学家寻找产生粒子质量的机制,启发了后来的希格斯机制。

由于杨振宁的努力推动,中国的凝聚态物理欣欣向荣。当年安德森陈述就不无酸意地指出,美国的超导研究已经落后于中国。

针对超弦的目标“Theory of Everything”(万有理论),安德森写了一篇杀气腾腾的檄文《More is different》(多则异,量变引发质变)。

安德森:

将万事万物还原成简单的基本规律,并不意味着从这些规律出发重建宇宙的能力,不能依据少数粒子的性质简单外推出多粒子复杂集聚体的行为,相反在复杂体系的每一个层次会呈现全新的性质。研究理解此类新行为,就其基础性而言,与其他研究相比毫不逊色。

换言之,我们不能从一些最简单的基本定律去推出各个尺度各个复杂度下的物理,因为物理学在从基本走向非基本,从基本粒子走向多体时,并不是1+1等于2那么简单,而是会产生1之外的某些东西,这些东西属于这些所谓的“外延性学科”的特有属性和现象,并不是由微观的基本定律可以直接推导出来的。

这其实就是当年亚里斯多德反对他的老师柏拉图的现代科学翻版。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柏拉图相信有个完美的普遍理念,投影出不完美的世界,而亚里斯多德认为普遍是寓于具体事物之中。

柏拉图认为这个普遍的理念存在于几何之中,柏拉图学院大门上写着醒目的一行“不懂几何者严禁入内”,这何尝又不是当今以超弦为代表的理论物理的写照。

亚里斯多德出生医学世家,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医学训练,这种医学训练培养了亚里斯多德特别重视经验事实的思维方式。所以亚里斯多德认为理论知识不能脱离经验事实,他在《形而上学》一书中就指出:

倘有理论而无经验,认识普遍事理而不知其中所含个别事物,这样的医师常是治不好病的。

柏拉图代表了还原的本体论,亚里斯多德代表了涌现的实体论。(醋醋认为两种概念,是比唯心与唯物更基本的哲学对立,唯心唯物还是还原论的体现,由于篇幅所限,在此就不展开了)

这两师徒的缠斗从古希腊哲学一直打到中世纪神学,近现代科学还能时常看到他们刀来剑往。

9

杨振宁本来是柏拉图的传人,1954年他明知理论上有物理的缺陷,还是坚持发表杨-米尔斯规范场论,就是因为他对数学的信心胜过了对物理的怀疑。

一来强力弱力很复杂,有可能是应用层面上出了问题,而非错误;二来杨-米尔斯规范场论的对称性非常棒,杨振宁深信这么优美的数学理论不会错,而且当时它和两个已经有稳固实验基础的理论结构有密切关系,它们是同位旋守恒和麦克斯韦方程。

杨振宁的父亲杨武之是华罗庚尊崇的数学大家,深受家庭熏陶,杨振宁是物理界的数学战斗机,但在物理直觉与实验上稍逊一筹,尤其是实验,同事揶揄,“哪里有杨,哪里就有爆炸”。

幸好杨振宁赌对了。后来盖尔曼的“夸克模型”、格罗斯的“渐近自由”、格拉肖、温伯格与萨拉姆的“弱电统一”、霍夫特的“重整化”帮助完善了杨-米尔斯规范场论的物理与数学框架,最终成就了粒子物理学标准模型。

这颠覆了过去的科学研究范式——在实践中总结理论再予以验证。先有物理框架,再有数学描述。

杨振宁是立足于数学的对称性搞出理论,再与物理模型结合得到实验验证。先有数学框架,再有物理描述。

杨振宁警告不要被数学的价值观念所吸引,并因而丧失了自己的物理直觉。他曾把数学和物理之间的关系比喻为一对树叶,它们只在基部有很小的共有部分,而其余大部分是分开的。

所以杨振宁敢于跨出那一步,而泡利不敢越雷池半步。

世界不过是数学的投影。如果说柏拉图是这个理念的始作俑者,那么爱因斯坦就是将其付诸实践的开山祖师。

当年爱因斯坦以一己之力,通过黎曼几何搞出广义相对论,至今还是科学史上的神话。

1919年,英国物理学家爱丁顿在日食时观测到太阳引力让星光产生弯曲,这是首次对广义相对论的实验验证。有人问爱因斯坦,万一实验结果和理论不符合该怎么办呢?爱因斯坦如是回答:

那么我将为上帝感到遗憾——我的理论肯定是正确的。

在爱因斯坦心中,数学上这么美的理论,怎么可能错呢?

久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后来爱因斯坦再用这套方法研究统一场论,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1947年,美国理论物理学家弗里曼·戴森(Freeman Dyson)来到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怀着崇敬的心情找到爱因斯坦的秘书杜卡斯(Helen Dukas),请求爱因斯坦见他。会见前一天,他开始担心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能与伟人讨论。于是,他从杜卡斯小姐那儿拿回爱因斯坦最近的科学论文,都是关于爱因斯坦构造统一场论的。当晚,戴森读了那些文章,觉得都是些垃圾。

科学家不是商人,不习惯曲意逢迎,又不好当面指出偶像的问题,第二天戴森不得不找了个理由放了爱因斯坦的鸽子。

后来,戴森为量子电动力学(QED)的建立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QED是一种规范场理论,将麦克斯韦的电磁理论量子化。

杨振宁就是受到QED的启发,在量子场理论中引入了规范场,来描述强力与弱力。

爱因斯坦晚年与小他年龄一半的哥德尔成了忘年交,奇怪的是,表现出倾慕之情的是年长的巨星,爱因斯坦公开表白自己“去上班不过是为了和哥德尔一起走路回家。”两个人散步的背影曾是普林斯顿的一道风景。

爱因斯坦不喜欢迪斯尼的动画片,他讨厌一切中产阶级的东西,有一天哥德尔打电话说想去看一场,爱因斯坦披上大衣出门就去了电影院。

他们之间到底为啥这么好,两人在世都守口如瓶,所以至今也无人知晓。

从思想上来看,哥德尔在数学领域中提出了不完备性定理,证明了任何一个形式系统,只要包括了简单的初等数论描述,而且是自洽的,它必定包含某些系统内所允许的方法既不能证明真也不能证伪的命题。

也就是说,“无矛盾”和“完备”是不能同时满足的,既完美又统一是不存在的!

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让希尔伯特的数学大一统梦想变成了令人沮丧的噩梦。

这是不是也适用于物理学上的统一场论呢?或许哥德尔就是这样击中了爱因斯坦的心灵。

在爱因斯坦生命的最后时刻,他要来纸和笔,最后一遍徒劳地验算统一场论。

自然不欣赏我们的神话。

爱因斯坦幽幽地说出这句话,与发表广义相对论的豪情壮志判若两人。

10

2012年3月,在“北京弦理论国际会议”上,霍金演讲《哥德尔和M理论》,直面了这个问题。

作为统一场论的继承者,超弦的最高形式M理论恐怕也是一场空想。霍金说,他的这一推测基于数学领域的哥德尔不完备性定理,在物理学领域,很可能存在类似的规律,因此建立一个简一的描述宇宙的大统一理论是不太可能的。

霍金人在椅中,神游天外,他发现黑洞不黑,黑洞不是饕餮只进不出,仍有信息逃逸出来,由此得出霍金辐射,被认为是多年来理论物理学最重要的进展。

1996年,库姆伦·瓦法(Cumrun Vafa)和安德鲁·斯特罗明格(Andrew Strominger)关于量子黑洞的研究,成功地利用弦理论和统计力学,通过计算黑洞的微观量子态,导出了黑洞的贝肯斯坦-霍金(Bekerstein-Hawking)熵公式,这一结果提示弦理论也许能最终解决霍金提出的黑洞信息丢失疑难。

自那以后,霍金开始对超弦产生兴趣,不过2012年的演讲证明,或许霍金认同超弦的某些应用,但是不看好其大统一的目的。

这并非贬低科学史上那些辉煌的统一成就,还原论思维结合数学工具,是人类从纷繁芜杂的现象总结简洁优美规律的高效手段,但手段并不等于目的,事实上每一次统一之后,就会产生意外的发现,指向新的方向。

为统一而统一,超弦不惜为了数学自洽引进超越现实的额外空间维度,反而发散成了几乎无穷大数量的宇宙,成为了吓唬公众的玄学。

物理的真,数学的美。避开繁琐的现象归纳总结,通过发现数学的美来反推物理的真,这是一条捷径,但不要忘了,再美的数学也需要得到验证,最终指向物理的真,否则有可能你迷上的是白骨精。

如何分辨呢?很简单,数学的美能够产生物理上的预言,可以被实验证实或证伪,就是范冰冰,而不是白骨精。

最经典的例子还是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发表之初就预言了三个物理现象:星光弯曲、黑洞天体、引力波,都一一得到验证。

如果爱因斯坦说不出物理预言,或者只给出了引力波这种遥遥无期的观测,他在科学上的地位可能就要打一个折扣。

反观超弦与超对称理论,就不满足这个条件,有如皇帝的新衣,你们看不到额外维与多重宇宙?那是不够聪明。不能预言有效的物理现象,超弦终归是一场数学游戏。

当年LHC上马,好歹还有希格斯粒子保底,CEPC有什么?实验依据不足,目的不明,再加上天量巨资,作为一个有责任的科学家,杨振宁能不反对吗?他给出两个方向建议,进一步研究加速器原理,或专注弦论美妙的几何结构。

其实就是在暗示王贻芳与丘成桐,你们俩该干嘛干嘛去,就不要在一起瞎搅和了好吗。

前不久,物理学家马塞洛·格莱塞(Marcelo Gleiser)获得了150万美元的2019年邓普顿奖,该奖为奖励“精神进步”而设立,与基础物理突破奖性质差不多。

反思过去几十年来痴迷统一与超弦,他在2008年回答著名的“第三文化”的论坛“缘”(www.edge.org)的年度问题说得很实在:

格莱塞

几年前,也许因为我更深刻认识了形成科学思想的历史和文化过程,事情突然变了。我开始怀疑统一,觉得它不过是实在的一神论在科学的翻版,是在方程里寻找神的存在……二十多年过去了,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粒子加速器没有,冷暗物质探测器也没有,没找到磁单极,没看到质子衰变,过去几十年预言的所有统一的迹象,都没有……

思想决定你的人生,那是哲学;上帝决定你的信仰,那是神学;方程决定你的逻辑,那是数学;事实决定你的认知,才是科学。

11

“性灵出万象,风骨超常伦”。

杨振宁很喜欢用高适《答侯少府》这两句诗来描述狄拉克方程和反粒子理论,其极度浓缩性和包罗万象的特点,又或如布雷克的名诗:

一粒砂里有一个世界,一朵花里有一个天堂。把无穷无尽握于手掌,永恒宁非是刹那时光。

杨振宁曾比较狄拉克与海森堡,前者横空出世的狄拉克方程,是量子力学与狭义相对论的第一次融合,没有任何渣滓,直达宇宙的奥秘,似乎已把一切都发展到了尽头;

后者成名绝技不确定性原理,像是在雾里摸索,显得朦胧、绕弯,没有做干净,还要发展下去。

海森堡坚持只能从一些直接可以被实验观察和检验的东西出发,而不是想象一些图像来作为理论的基础。他并非不重视数学,需要的时候顺便发明了矩阵。

狄拉克的灵感则来自他对数学美的直觉欣赏,他在1963年曾经明确表示:“在我看来,一个方程拥有美感,比它符合实验结果更为重要。”

这又何尝不是杨振宁走过的路子,他曾经表示,“从我个人来讲,我是更欣赏狄拉克的风格”,但是他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很多人认为海森堡的贡献比狄拉克还要更高一筹。”

《道德经》有言:”大成若缺“。

若世界有太多的对称,就不再有意外出现的可能性了,这将是一个稳定但僵化的世界。

巴赫的音乐以和谐著称,有数学与宗教之美。贝多芬的音乐引入人的情感,打破均衡,通过沉默与爆发展现了音乐力量性的一面。

艺术至美就在于对称性与不对称性之间的张力。

杨振宁基于数学的对称性推出杨-米尔斯方程,却又与李政道一起发现宇称不守恒,证明世界并非对称获得诺贝尔奖。

通观杨振宁的每一个抉择,你不得不佩服,他几乎每一步都踏对了节奏,无论是科学还是人生。

坚持自己很难,超越自我更难。

杨振宁也有没想到的地方,他反对建超大对撞机,产生了一个溢出效应:

当年被他得罪过的中国男人,都黑转粉了。

12

我觉得在我有生之年看不到任何实验支持。

当醋醋问及超弦前景,中山大学天文与空间科学研究院院长李淼如是说。

1984年,第一次超弦革命席卷物理学界,李淼还在中国科技大学研究天体物理,超弦描绘的宏大图景,吸引他投身这股热潮,成为中国最早一批研究超弦的科学家。

此后有15年时间,李淼都在海外求学,足迹遍布意大利国际理论物理中心、哥本哈根大学波尔研究所、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美国布朗大学、芝加哥大学等世界知名高校。

在世界顶尖科学氛围的熏陶下,加上自身努力,李淼在超弦理论、量子场论、宇宙学等领域取得了具有国际影响力的研究成果。

1999年,李淼作为中科院“百人计划”的入选者回到国内,成为国内超弦理论研究的领军人物之一。

彼时,威滕掀起的第二次超弦革命如火如荼,5个超弦理论被统一成一个M理论。

威滕曾经梦想当一名记者,大学主修历史学,辅修语言学,毕业后成为民主党人乔治·麦戈文的幕僚,帮助其竞选总统。

麦戈文惜败于尼克松后,威滕失去了社会政治领域的兴趣,重返大学致力学术研究,不过这一次他选择理科方向,专攻物理学与数学。

弦理论是21世纪的物理学,却偶然地落到了20世纪。

这句超弦最有名的公关slogen就出自威滕之手。

当威滕在1995年找到统一5个超弦理论的方法时,因为理论模糊粗糙,还不够精准完备,他的公关天赋再一次被激发,M理论的命名堪称科学史上一次绝妙的标题党行为。

威滕解释,这个M可以理解为魔力(magic)、神秘(mystery)、母亲(Mother),也可理解成假想的物质基本结构膜(membrane),超弦创始人之一施瓦茨受到启发,还将矩阵(matrix)加到M的解释中。引入中国后,M理论甚至与汉字谜(mi)、秘(mi)产生了联系。

如今距离第二次超弦革命已有24年,超过历史上任何一次弦论突破需要的时间,一直没有重大进展,第三次超弦革命遥遥无期。

在超弦界颇有建树,并出版了一本《超弦史话》的李淼,也于2015年受邀南下,担任天文与空间科学研究院院长,领衔探测引力波的“天琴计划”。

引力波是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预言的物理现象,其在2016年得到观测证实,李淼此举,意味着他回到了传统物理理论研究。

种种迹象反映一个令人尴尬的事实:M理论的M,有可能是物理学史上最大的错误(mistake),最令人痛心的失落(miss),最长久的迷梦(mi、meng)。

超弦的弦,也快成了玄学的玄。

《三体》小说中,外星人发射智子到地球,锁死了LHC的发现,以致人类不能发现更加底层的粒子结构,导致现代科学踯躅不前。

而李淼对醋醋表示,实验没有问题,是超对称理论错了。

那么这是否表明,李淼研究了30余年的超弦理论,已经实质上破产?

李淼对此保持了长久的沉默。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科学的江湖 (下) — 评网红文章“杨振宁的最后一战”